高拱做人和吃饭一样,不拘小节,一顿饭下来,胡子,前襟都沾上了汁水油污,也浑不在意。如果这样就觉得他是个马虎的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就在吃饭的时间,高拱把唐毅从头到尾,都看了一个遍。
当然了,唐毅同样没放过高拱,看着看着,唐毅觉得高拱很像一个人,就是北宋的那位改革家王安石,传说中王安石也不拘小节,一年到头都懒得洗澡,吃饭的时候,只吃离自己最近的,但求饱腹,绝不贪图口腹之欲。
高拱的做派和王安石何其相似,都是直指核心,以拙破巧,花招虚招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摆明了车马炮,就是要招揽你,根本不给你躲藏的机会。
高拱是吃定了唐毅不会公开拒绝,反正只要你不摇头,老子就软磨硬泡,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把生米煮成熟饭。敢情高拱早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卯足了劲儿,要拉唐毅下水呢!
可高拱还是低估了唐毅的智慧,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高拱的势头给破了。反而让高拱陷入了沉思。
“唐大人,你的意思是酒不能多喝?”
“呵呵,中玄公英明,凡事过犹不及,王道士的案子已经拿下了一个宣大总督,要是还想继续做文章,把矛头指向景王,就过了,就会醉酒,耍酒疯可是要出事的!”
高拱为什么要拉拢唐毅,他仔细观察过。这个年轻人做事的本事虽然一流,可那是裕王登基之后,才能用到的。真正让高拱看重的就是他对嘉靖的把握,好多次唐毅都处于十分危险之中。结果却总是安然无恙,这份本领裕王实在是太需要了。
“唐大人,你不会帮景王说话吧?”
“中玄公,你以为我会吗?”
“不会!”高拱断然说道:“你是聪明人,老夫对裕王充满信心。”
唐毅深表赞同,点头道:“裕王仁孝宽宏。的确是最好的储君之选,只是不宜操之过急。”
高拱虎着脸,不说话。
“中玄公,我想问你,是谁一心要扳倒杨顺呢?”
“这个……还不是那帮山西人!”高拱是河南新郑人,他和晋商接触非常早。还在求学的时候,家乡就有两所晋商资助的学堂。
年幼的高拱只当热心教育,还非常感动,后来进入官场,高拱渐渐明白了,人家晋商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些年高拱通过暗中观察,了解了不少晋党的内幕。
杨顺在宣大仗着严党的势力。盘剥商旅,大肆走私,已经挡了晋商的路,从王崇古接替杨顺,也看得出来苗头。
“既然是被暗算了,严党为何不敢反击呢?”
高拱抓着胡须,瞳孔紧缩,脑筋快速转动。“严党忌惮晋商的力量,尤其是他们正和徐阶争斗,若是晋商倒向了徐阶,严党处境就危险了,为了一个杨顺,不值得树一个强敌。”
“还有吗?”
高拱也被问住了,陷入了沉思,唐毅也不着急,端着酒杯,慢条斯理地喝着,过了好一会儿,高拱吐出了两个字:“陛下!”
事实上,真正让严党忌惮的只有嘉靖的态度。
北有杨顺,南有胡宗宪,加上六部九卿,严党的势力太大了,大到嘉靖不安了,遇到了机会,嘉靖就会毫不犹豫剪除严党的羽翼。
严嵩服侍了嘉靖二十年,早把他的花招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时候越是拼命保护,就越会引起嘉靖的猜忌,到时候不但杨顺保不住,还会把其他人陷进去。
倒不如表现出逆来顺受的模样,打消嘉靖的顾忌,徐图良机。
“中玄公,我再请教一个问题,徐阶为何不乘胜追击呢?”
这回高拱不用太多的思考,迅速说道:“还是陛下。”
“没错!”唐毅道:“徐阶看得明白,他要是贸然出手,逼得严党不得不反击,那时候在陛下面前,失分的就是他了。什么利益也比不过圣眷。”‘
和唐毅交谈下来,高拱真正冒汗了,这家伙就像是个冷静理智的机器,把朝廷上下的势力,看了一个透。
越是厉害,高拱就越想把他拉到麾下。
“唐大人,你以为裕王该如何选择?”高拱字斟句酌地问道。
“中玄公心中有数了,眼前的局,是严党、徐党和陛下的一个平衡,若是出手攻击景王,必然会被严徐两党利用,卷入他们的争斗,就算是王爷,也难以保全自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