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赢了,别敲了,我不开口了,只看。”高方平急忙摇手。
蔡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把堂木藏在他左边的手袖中,责问道:“丁二,此番找你来其实不是问案,案情已经和清楚。你当众煽动百姓,对官家不敬,抹黑诽谤整个江南官场,其心可诛,动机可诛。人证已经全部到堂,没有一千也有五百,此点根本不容你抵赖。所以此番提你上来只是宣判。先问你,诋毁诽谤官员你是否认罪?若是认罪,外加道歉悔过,则本堂从轻量刑,若是不认,被州衙依律依证定罪者,从重量刑。”
丁二气息微弱的摇头道:“不认,丁二无罪。我所说的,是我知道的事实,我只是陈述而不是造谣。既不是造谣,何来诋毁诽谤之指控?”
“书呆子,你还真的读过两年书。你既然主张你在陈述事实,拿来。”蔡倏冷笑着手一伸道:“本堂要证据。证明你当数百人之面说应俸局贪污皇家拨款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你就真是侮辱皇家花石纲事业,造谣,诋毁诽谤重要官员!”
丁二楞了楞,一时间变得迟疑了,想起了一些东西。
蔡倏微微一笑后,转头看向书记官道:“记录判决过程,以及本官判词:丁二无证据,造谣诋毁诽谤应俸局、乃是整个东南官场,形成诋毁诽谤官员罪。依大宋律,造谣者给以警告处罚。诋毁诽谤官员者、未形成恶劣后果之常态下,杖责十五而不刑。造谣受众过百人者,视为影响较强。造谣受众超过五百人者,视为情节恶劣影响极其严重,正式形成诽谤官员罪。”
扭头看向当事人的那个也列为证人的文士,蔡倏问道:“当时现场百姓几许?”
“回知州相公,至少五百人以上。”来自应俸局的文吏抱拳道。
高方平一阵郁闷,这就是业务不熟的麻烦所在了。妈的做官真不是拍脑袋做的,大宋和后世一样,难道还真有这条造谣后被人传阅五百人次以上获罪的刑罚?然而高方平没有熟读律法,竟是不知道是否真有这条。
蔡倏则头,看向高方平道:“通判大人学富五车,乃是东京少见的才子,本堂引用之法条可有不妥之处?”
高方平看向了丁二,见丁二无奈的微微点头,这就说明真有这个法条了。于是高方平摸着下巴,尴尬的道:“法条之引用表面看似乎并无不妥……”
到此蔡倏忽然袭击,敲下堂木把高方平吓得躲在桌子下,然后蔡攸宣判道:“丁二妄读圣贤之书,不思报国进取,肆意抹黑官员官府,侮辱皇家,事实上形成冒犯皇家、诋毁诽谤官员罪,且态度恶劣冥顽不灵,拒不认罪,无任何减轻处罚之情节。本堂依大宋律判处杖责三十,刺配一千里,剥夺其功名之身,悔过三年方可还乡,就此定案。”
书记官记录之后生效,有差人上前扯去了丁二的袖口,表示剥夺秀才之身,之后押在地上准备执行杀威棒程序。
被强迫到场作证的几百个老百姓实在无奈,这下好,妈的高方平都很滑稽的被吓得躲在桌子下面了。
蔡倏放下堂木捻着胡须缓口气的时候,高方平从桌子下面突击出来,拿走了桌子上的堂木。
“且慢!”高方平敲下了堂木,喝退了准备打板子的差人,瞎掰道:“知州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门夹到了脑壳……”
高方平说不完,整个大堂便有许多人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忍的好辛苦。
蔡倏不禁大怒,拍桌子现没用之后,赶紧去抢高方平的堂木,却是也没能抢到。
重新了整理了一下说辞,高方平继续瞎掰道:“知州大人于此案认定过于武断,许多事实并不够清晰。法条之引用,必须建立在案情判断无误前提上,才能成立,否则就是张冠李戴的迫害。”
蔡倏怒道:“本堂何来案情不够清晰之说,你高通判倒是说说,我洗耳恭听?”
高方平看向后方作为证人列席的几百个跪地百姓道:“所谓孤证不立,此案件之中本司作为旁听列席,从始至终只听有人证,而未见有物证。固然依大宋律,人证如若可信、且人证相互间无瓜葛又达到一定人数,支持强行定罪。但是审案过程本官现,此案之人证全是未读过书之百姓,于这方面的理解力、记忆力、判断能力堪忧。基于此点,本司认为州衙之断案过程,存在瑕疵,存在‘引供诱供’嫌疑。”
高方平看向那个当事的文士道:“嫌犯丁二,当时之说辞有几句,有几言?”
那个文士一时不明就里,没等蔡倏点头便道:“说的很多,很快。句句大逆不道,卑职这便背诵出来。”
于是,他流利的背诵了好几百字出来。
高方平冷着脸看向书记官道:“记录下来了吗?”
“已记录完毕。”书记官小得意的样子点头道。
高方平微微一笑,看向一群被强迫作为证人的大头百姓道:“都给我背出来,一字不能差。须知我汉家文化博大精深,一字多意,一词多意,有时候语气,语境,以及一个句子之间停顿点的不同,都能产生截然不同的意思。作为要把一个国朝功名在身之人定罪的依据,必须让本官清楚你们有足够素养判断你们听到的是什么,如此,才能在无白字黑字证据的情况下以证言定罪。但凡有一字差错者,抑扬顿挫错误者,语境语态错误者,记不得你们听到的是什么者,为公正计则排除于此案证人之外。强行要求作证者,所陈述证言倘若和书记官之记录有一字之差,则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戏弄公堂,伪证之罪,陷害秀才,可也都不是小罪名!”
这话一出包括蔡倏在内、列堂的参军、判官、书记官、押司,无数人众,全部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