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什么逃兵不逃兵,我只是知道我要你平平安安的!”柳桥扬声道,“易之云,我不想等来等去等回来你的死讯!易之云,我知道你不会当逃兵,可是很多事情是我们预计不到的,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易之云,保命要紧!”
易之云无法赞同她,不过看着她的神色,反驳的那些话到了嘴边都咽了回去了,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保命要紧。”
柳桥如何看不出他是在安慰她,而她,也很清楚他不会当逃兵的,“易之云……东西收好,这两身衣裳做的不好,不会有人抢夺的,你就说是你妻子做的,好好收着,最多被人笑话几句,等出事了,或许哪里需要打点,就拿出来用!我知道你要光明正大,可是军营也不是就真的纪律严明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如果碰上了,不要一根筋!”
“我知道。”易之云点头。
“还有!”柳桥拿起了包袱中的一个本子,“这本子你收好了,最好是看过了之后记在心里,然后烧了。”
易之云接了过来,翻开了一边,顿时惊愕不已,“这些……”
“我在书上说看过的一些兵书兵法。”柳桥苦笑,上辈子她做过一个中国古今兵法的专题,那段时间将历史上有名的兵法都看了一遍,原文自然是记不住的,但是大概的意思她还是记住,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当日的知识竟然这般用,“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但是你看看也是好的。”
“阿桥……”易之云握着本子,目光轻颤,“这些日子你总是躲在作坊,就是为了写这个?”还有这两身衣裳鞋子……
“易之云,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将来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柳桥道。
易之云合了合眼,压下了眼眶中的滚烫,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而也便是在这时候,他才现,她的身子在颤抖,“我会回来的,阿桥,我一定会回来的!”
柳桥笑道,“嗯,你一定会成功的!”
次日一大早,易之云前往县衙门报道。
虽然大家都认为易之云去从军是疯了,可是得到消息他今日要走,也还是有很多人来送他,易之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根真的已经扎在了林家村了。
云氏没有送易之云去城里,只是给了他一个包袱,包袱里面是三套给他新做的换洗衣裳,加上柳桥的那个包袱,也就两个包袱。
易之云一一谢过了众人,也一一拜托了众人照顾柳桥跟云氏,这才和柳桥坐林贵的车去城里衙门报道。
到了衙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人。
扬子县今年自愿去从军的人也不少,挤满了衙门前的空地,可是,来送行的家人却不多,可是来了的都是伤心欲绝的。
从军,大部分人都是不得已,而且,十有八九回不来。
家人如何不伤心?
易之云先去报道,然后,在衙门前等候。
柳桥一直陪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的撕心裂肺的,而是一直微笑着。
可易之云却还是从她的笑容中看出了难过,只是,没有说破,她如果想这样,那就这样,如果想笑,他也笑。
笑着走,然后,笑着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
今日柳河也来了,张氏没来,也不是不想来,而是柳河没让,担心她受不了。
“岳父,请你以后好好照顾阿桥。”易之云躬身道,对于柳河,如今他只有感激,他知道,其实他心里是恼恨自己的,可是却一直忍着,就算是为了阿桥,可是他也很感激。
柳河也没有绷着脸,“你放心,阿桥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不过,她也是你的媳妇!小子,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媳妇得自己照顾!一定要给我好好的回来!”
“我会的!”易之云坚定道。
很快,州府派来接新兵离开的人来了,因为不是直接去军营,所以州府特意抽调了马车前来接,不过之后军营来人,那就得换上军装,步行出!
众人,做最后的告别。
易之云看着柳桥,“阿桥……”
柳桥看着他,“别担心家里,我会好好照顾娘,好好等你回来,还有,有机会一定要写信回来,娘一个人在家里,美食坊也需要人照看,我就不去州府送你了。”
“好。”
“走吧。”柳桥笑道,“不用担心。”
易之云深深地看了她良久,最终,才在催促声中依照顺序上了马车。
一辆辆马车快速离开。
不少人将头探出了马车外,再看家人最后一眼,对,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眼,只是易之云没有。
柳桥也转过身去。
直到了马车走走远了,柳河才低声道:“阿桥,难过就好好哭。”
柳桥抬起头,“不,爹,我不难过,我该高兴,高兴才对。”
“阿桥……”
“爹,我们回去吧。”柳桥仰着头,没有让眼中的湿润凝聚成了泪水,她不会哭的,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而从今往后,在他回来之前,她也没有哭泣的权利。
……
三日之后,州府城外,浩浩荡荡的新兵已经集合完毕,在跟家人做最后的告别,这场告别比扬子县的那场更加的浩大。
只是这一次,易之云却孤零零的。
因为柳桥说,她不会来送他。
半个时辰之后,前来接新兵的将士高声叫喝,他们即将出。
易之云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易之云——”
闻言浑身一颤,转身,仿佛像是做梦一般,他竟然看到柳桥,竟然看到说不会来送他的人!“阿桥!”
他冲了过去,将她抱起。
“阿桥!”
真的是她!
真的是!
萧瑀追了上来,“还好,赶上了!”
“易之云。”柳桥推开了他,“你放我下来。”
易之云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她,“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是不是……”
“不是!”柳桥道,“娘很好,家里也很好,一切都很好,我只是忘了给你东西了,所以赶来。”
“东西?”易之云道,“阿桥,行礼都装车了,我不能再……”
柳桥没等他说完便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香囊似的东西,“这是平安符,那日你离开之后我听别人说给你求的,装在香囊里,香囊是娘做的。”随后,拉下了他的身子,给他戴上,“戴着。”
“好。”易之云笑道,眼底却是红的。
这时候,将士催了。
易之云紧紧地盯着她,“阿桥,我要走了。”
“易之云!”柳桥忽然间,狠狠地抱住了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平安符,而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她以为她可以忍住的,可是最终仍是没有,眼眶湿润了,声音沙哑,“易之云,活着回来,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只要活着回来,好好的活着回来,易之云,一定要活着回来,别让我后悔莫及!”
“我会的!”易之云狠狠的抱了她一下,然后松手,推开了她,看向萧瑀,“照顾她!”
萧瑀点头,郑重保证,“易大哥放心,我会的。”
“等我回来。”易之云看着柳桥,说了这话之后,便转身快步离开。
柳桥眼眶中的泪最终还是落下,说好了不哭,却还是哭了,易之云,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后悔成全你!
在一片哭声之中,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
而这支队伍里,或许有许多人都回不来!
柳桥一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队伍走远,一直走远,直到消失不见,直到送行的人都渐渐离开,却仍是不动。
“嫂子,我打听过了,这一次的新兵是去宜州,宜州一向太平,易大哥一定能够安全回来的!”萧瑀见状,劝慰道。
他不知道期间生了什么让事情扭转。
柳桥方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他,“嗯,我们走吧。”
萧瑀看了看她,没有再劝,如今,恐怕再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柳桥并未在州府停留多久,当日便启程返回扬子县,萧瑀自然不放心,要送她回去,只是柳桥没有接受,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易之云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萧瑀已经开始准备酒坊的事情,所以,她不想打扰他。
萧瑀也没有坚持,只是有件事他却坚持,他希望柳桥跟他一起搞酒坊。
“阿瑀,这件事……”
“嫂子,我跟易大哥说过了,他也同意的。”萧瑀没等她说完就道,“嫂子不需要做什么,我只是希望酒坊能够有嫂子跟易大哥一份!嫂子,这样,酒坊就更加有意义!”
柳桥看着他,“易之云也同意了?”
“是。”萧瑀道,“易大哥说你很难过,如果有些事情做的话,你会高兴的,他说,你喜欢赚银子。”
柳桥笑了笑,“是吗?”
“易大哥还跟我说不许你太累,就让你看着就行了!”萧瑀继续道。
柳桥没有怀疑萧瑀的话,“既然他也想我这样,那就这样,不过,我虽然喜欢银子,但是不喜欢白来的,以后有事就让我做。”
“易大哥知道了恐怕会……”
“扬子县的美食坊已经基本稳定了,也没有什么忙的,正好有事情做。”柳桥道,“阿瑀,我不想占你的便宜。”
萧瑀只好道:“那好,我们找个时间去扬子县好好商量商量这事。”
柳桥点头,随后,转过身看向易之云离去的方向,易之云,我也会很努力的,所以,你也一定要很好!
……
两日之后,柳桥回到了扬子县,跟柳河他们报了一声平安之后,便回了林家村。
没了易之云的易家,似乎瞬间没了生气。
柳桥进了门,恍惚了会儿,随后去见云氏。
云氏正做着绣活,见她回来,“云儿走了?”
“嗯。”柳桥道,“萧瑀说夫君这一次的新兵是去宜州,宜州乃西南边陲,条件虽然差些,但是西南的苗族多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很太平,而且,新兵是不会去前线的军营的。”
云氏点头,“嗯。”随后,又道:“以后你不必回来了。”
柳桥虽然猜到云氏会这般,可是听了心里还是骤然难受,“娘,我答应了夫君会好好照顾你。”
“怎么?”云氏嗤笑,“担心我出事你无法跟云儿交代?”
柳桥笑道:“娘,如果你非得这么认为的话,那就这样吧。”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云氏沉了脸,“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娘,这也是我的家。”柳桥道。
云氏盯着她,目光泛起了阴霾,“知道云儿离开前的一夜跟我说了什么吗?”
柳桥看着她,没有回话。
“什么也没说,就是求我不要恨你,不要迁怒于你!”云氏笑了,却没有温度,“柳桥,你真的好本事,当日我买你进门的时候,怎么就看不出你竟然有这般大的本事!”
柳桥垂下了眼帘,“我既然答应了夫君会好好照顾娘,那就不会食言,如果娘不想见到我,那我以后少在你面前出现就是,只是……”抬起了眼帘,“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恨我,这里也是我的家!我答应了易之云要守住这个家的。”
云氏没有说话,眼底却渐渐地燃烧起了火焰。
柳桥没有等她爆,便转身出去。
半晌,云氏抬手,将已经锈了一大半的绣品狠狠撕裂……
……
没了易之云的易家少了生气,没了易之云的婆媳之间,冰冻千里,便是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也仿佛陌路人。
不,也不算是陌路人。
至少柳桥没将云氏当陌路人。
只是,她将柳桥当透明。
柳桥忽然间想起了当日跟易之云第一次大闹的时候,她将他当透明一事,原来在真的不好受,只是,不好受也得受。
好在,她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
在从州府回来的第二日,她便恢复了往日的工作,除了每天晚上都回来易家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城里。
虽然云氏说她不会做傻事,但是柳桥也不能不管,只好托了虎子的姐姐照顾。
而几日之后,根据虎子的姐姐的话,云氏的日子过得并不寂寞,她主动叫了村里的孩子去她那里学刺绣。
主动跟村里的妇人来往。
独独是将柳桥当做透明。
看着她这般,柳桥失笑多于难受,云氏是用这种方式在报复她吧?母子果然是母子。
……
易之云走后的日子,柳桥除了被云氏报复,除了每天晚上总是觉得少了一个人,除了时常心里涌出惧怕之外,倒也没什么。
美食坊的生意,她照管。
腐竹作坊,她也仔细打理,只是没有心情去巡视,君世轩这一次倒也没有为难。
六月初,杏果成熟。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的采摘跟加工容易过了,而随着夏日到来,柳桥在美食坊添了一种新产品。
冷饮。
要做冷饮生意,自然便要冰,冰从哪里来?自然是金玉满堂,柳桥为此见了君世轩,随后,得到了金玉满堂的全力协助。
六月中旬,各式冷饮上架。
七月流火,冷饮的销售更加的火爆,美食坊渐渐地在扬子县站稳了脚跟,而且,名声传出了扬子县,八月,第一次分红,柳桥亲自交给了君世轩,不过柳桥倒是没想到这笔分红成了送给君世轩的贺礼。
君家少夫人再次有喜。
柳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眉,不过,终于没有说什么泼冷水的话,九月,柳桥接到了易之云的第一封家书。
保平安的家书。
家书中言他已经快要到宜州了,一切安好。
柳桥的心才定了定。
然而,没过多久,萧瑀带来的一个消息却将她的才定了的心击垮。
“嫂子,我刚刚收到消息,这一次钦州招募的新兵没有去宜州,而是中途接到了朝廷的诏令,改变了目的地。”
“换了哪里?”柳桥攥紧了拳头,问道。
萧瑀声音沉重,“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