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那个小姑娘,心里说不出的忐忑和期待。
那小丫头瘦瘦小小的,一张巴掌脸上简直只剩两只微微突出的大眼睛,皮肤粗糙、面色蜡黄,两只手又干又瘦,好似两截鸡爪子。
而此刻,她正用这两只鸡爪捧着包子细细咀嚼。她面前的桌上放着好几只盘子,每只盘子里都有两个包子,每个包子上都被小小的咬了一口。
她把手边的两只包子各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小心翼翼得指着左手边那只说,“这个。”
褚容吐了口气,抖抖袍子,说,“跪下。”
小丫头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还是依言过去,双膝跪地。
她很害怕,全身都在抖,死死攥着衣角的双手关节都已经泛了白——或许,自己要被赶走了。
她有点想念爹娘了,虽然他们对自己也不好——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全都是哥哥弟弟的,自己却还要时常担惊受怕,生怕什么时候就被送到哪个大户家当童养媳……
可是现在,就连爹娘也不在了,要是这好心人再把自己赶走,那么她要去哪儿?能去哪儿呢?
褚容低头看着她,道,“打从今儿起,你就喊我师父,我教给你糊口的本事。”
时年大旱,颗粒无收,饿殍遍地,从灾区边缘经过的褚容顺手救了个孩子,之后却意外现她有着惊人敏锐的味觉,不由得喜出望外。
要知道,任何人在做任何事时只要足够努力,都可以做的不错;但要想做到最好,做到出类拔萃,就必须有天赋。
他没有孩子,可却意外收了个徒弟,人生也算完满。
不过……
褚容从来不知道,原来抚养一个孩子,需要如此大的开销!
穿衣吃饭,大人或许还可以糊弄,但孩子正在长身体,却万万糊弄不得。更别提褚容还打算教小丫头读书识字,笔墨纸砚,哪一样都是钱,还是寻常百姓家难以承担的巨额开销。
杨柳人虽小,可心思却重的很,几次在生死关头徘徊的经历让她对周围人的情绪变化极其敏感。褚容头一次为钱愁时,她便小小声的说,“师父,我,我吃的不多,还可以再少点的……”
你别赶我走。
褚容微怔,随即笑起来,“傻丫头。”
话虽如此,可他的确要正经起来赚钱了。
师徒俩辗转北上,恰逢本地知府大张旗鼓的搜罗手艺高超的厨子,并放出话来,做好的重重有赏。
褚容捏捏小丫头勉强扎起来的小辫子,笑,“瞧师父弄钱来。”
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再加上连续数月的颠簸流离、食不果腹,让这个小姑娘干瘦到近乎皮包骨,头自然也吸收不到什么养分,干枯黄,一丝光泽也无。这会儿她扎着个辫子,倒像是在脑袋上插了一把黄堪堪的枯草,让人莫名心酸。
杨柳紧紧抓着他的手,仰头看着,眯着眼睛傻笑,脸上是全然的信任——师父的手又大又暖,让她心里好踏实。
可谁也不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没了回头的可能。
褚容小试牛刀,知府大人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当即给了一半的定金,并再三叮嘱,不惜恩威并重的提醒道,“半月后来的两位贵人非同寻常,你要做的好了,大家都有益处;要是出一点岔子,就怕没得后悔药可吃。”
半月后,褚容做了一桌宴席奉上,而知府大人却是二十多天后才露面。看他眉毛几乎飞出头顶,骨头缝里都透着股喜气的样子就知道,那两位贵人必定十分满意。
上面两级都满意,褚容不仅如约拿到了剩下的银子,甚至还得了几匹市面上不多见的好布和其他赏赐。
杨柳长了这么大,头一次穿上新衣,喜得做梦都在笑,走起路来也蹑手蹑脚,生怕弄脏了。
见她这个样子,褚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冲她招招手,掐掐她微微长了点肉的腮帮子,柔声道,“来,我教你写字。”
时值春末,师徒两个本打算在这里过了夏天再走,可没想到夏天还没过完,知府大人便再次派人传了他去。
知府的表情看上去远比上次来的还要严肃严峻,不停地在房间里绕着圈子,见褚容进来,本能的跨上一步,却又硬生生停下。
原来,之前他口中的那两位贵人不是旁人,正是巡幸江南的皇帝和宠妃,这次是两人在回宫路上,宠妃突然想起来时在这里吃的一道菜……
褚容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兆,百般推辞,可无奈知府威逼利诱,只得去了。
回家之后,褚容来不及跟小徒弟细说,匆忙收拾行李要走,可刚打开门,却现外面已经被知府派来的士兵把守住了。
褚容抓着包袱的手一紧,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