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今年四十八,巧好是他的本命年,街头算命的说他本命年命犯太岁,得破财消灾。张大不信,三十岁前他老张家一贫如洗,三十岁的大龄青年愣是连媳妇儿都没娶上,成天跟一帮城郊的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后来靠敲竹杠收保护费,总算很把日子张罗开了,手下也多了一批敢打敢干的小兄弟。四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大靠上了恒远集团许公子这艘大船,接着便一不过收拾,两三年的工夫,不但媳妇儿娶上了,大胖小子生了,还住上了别墅开上了小宝马,虽然不是人家许总那种进品的宝马7系,只是一辆国产华晨宝马316,哪怕是个进门级产品,但也好歹也辆宝马,跟之前紧巴巴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最年恒远集团资金吃紧,张大这边的款子也小半年没付出来,张大正寻思总着怎么跟许总开口时,人家许总一个电话打来了,说是沿环线的拆迁出了点问题,只要张大把这边问题解决了,他那点土方钱和小工程款都不是问题,还能额外给一笔拆迁奖金慰劳慰劳他手底下的兄弟。
张大一听自然二话不说,带着一众兄弟就进驻了一环线地块的拆迁办公室,像模像样地戴上工程帽和红膀套,威逼利诱之下,倒真逼走了一大批原本死赖着不肯走的住户。可唯独有一户带着孙女过活的孤寡老头,死都不肯搬,说是一定要按商业面积补偿,不然没得商量。张大手底下一众兄弟也找了不少法子,断水断电那是基本的,时不时还放点蛇、老鼠之类的东西,可听说老头儿之前是老兵的,偏不吃这一套,你断水断电,我就挑水点蜡烛,你放老鼠他养猫,你放的蛇最后都进了他的汤锅煮蛇羹了。
他的老同学在恒远集团许董手下当差,已经打过几数电话来催进度,张大一怒之下,起趁那孙老头家没人时,竟想带着人用堆土机强拆,反正他那屋子里的家当也值不了几个钱,大不了折合chéngrén民币打了事。可没想到才堆了一扇外墙,孙老头带着个精神气儿挺足的老家伙回来,一看到房子被人拆着,孙老头就急了,直接躺在推土机跟前,说是想拆房就得先从他身上压过去。
张大胆子再大也就是个泼皮无赖,跟真正的黑道相差甚远,你躺着我不敢压你,但我不压你我让手底下弟兄把你抬开总可以吧,可几个小兄弟还没靠近,就被孙老头带回来的那家伙给放倒了。张大这边十来个人都是年轻力壮膀粗腰圆的小伙儿,这老头儿再能打,身手再厉害,也架不住十来个手里拿着棍棒的年轻小伙儿,一轮交锋下来,抱着脑袋躺地上的孙老头没大碍,出于正义想帮老战友讨个公道的老黄倒是倒下了。
一下那老头儿浑身灰尘带血的趴地上,也不知道受重是轻是重,张大连同一伙手下也慌了神,连忙一轰而散。从一环线的拆迁工地上出来,张大就邻着一众兄弟直奔城郊的辉煌大酒家,酒家老板也是张大小,所以有饭局张大自然也想着自己人,早上早就订好两桌的包厢,就寻思着犒劳犒劳兄弟,毕竟最近为了逼那些刁民搬家也让手下人受了不少累。到酒店也接近中午时分,直接上酒上菜,几杯酒一喝,张大就把什么孙老头黄老头的事情也忘到九霄云外了,正推杯换盏的工夫,包厢的门被人踢开了。
张大趁着酒劲儿回头就想骂人:“你他……”可回头一看到踢门的人,直接把才说了两个字的国骂给咽了回去,赶忙换上一张笑脸:“哎呦,远哥,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破地儿来了?服务员,快快快,给加座,另外再给后面几个兄弟单独安排一桌。”来人正是江南道上赖昌雄赖九的亲表弟赖远。以赖远在道上的身份,亲自跑来找他张大,那也是让张大脸上倍儿有面子的事情,回头说出去,张大的江湖地位起码得涨个两三级。
赖远却面无表情看着张大:“你是张大?”
“哟,远哥,去年区里政协请客,您跟金区长都坐在主桌上,我还去敬过你一杯酒。”
“哦,人太多,我忘了。”赖远毫不客气道。
张大手底下还有十几个兄弟在场,赖远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有个刚出来混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就坐不住了,起身叫嚣道:“你他妈算老几?怎么跟我们哥说话呢?”
赖远失笑:“哟……,这都喊上哥了?”
“你他妈……”那小子第二句话还没有说话,赖远身后就踏出一个长相普通但杀气颇重的粗壮青年,径直上去抄起桌上的空啤酒瓶就是一记炸金花,那小子估计是被打懵了,被砸了一记酒瓶后,又被人拎着后领直接出了包厢,其间连屁都没放一个。
张大脸色微变,但当着一众手下的面,他的口气还是颇硬:“远哥,这算几个意思?兄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以直说,上来就跟兄弟玩这一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怎么跟下面的兄弟交待?”
赖远扫了一眼包厢里十来个青年,毫无表情对后面的几个跟班勾了勾手:“先让他们付点利息再说。”说完,从口袋里自顾自掏出一根“黄鹤楼”点上,气定神闲地坐在张大身边。
一根烟的功夫,好好儿的包厢里头一片狼籍,桌子椅子翻了一地,地上还有菜汁汤汁,哀嚎的小混混们也躺了一地,刚刚动手的三个人此刻又安然无事地站到了赖远身后。
张大此刻终于开始一头冷汗了,他也点了一根烟,但不知为何抽烟的手却有些颤抖,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兄弟,又打量了一眼站在赖远身后的三人,除了身上有些被溅到的汤汁外,人家毫无伤,自己手底下的人倒是躺了一地。难道这就是专业与非专业的区别?
“远哥,您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呢?有事儿咱不能好好儿说吗?”张大口气也不敢那么硬了,看到赖远身后那几个默不吭声的壮汉他就头皮麻。
赖远又点上一根烟,瞥了一眼张大,轻哼一声道:“说说看,你今儿都干了些什么?”
张大倒抽一口凉气:坏了,难道是上午的事情?顿时,张大就干笑道:“我还能干些啥,比不了远哥你们这些做大生意的,我这不都是帮许公子干些杂活儿嘛!”张大心想,我把许公子搬出来,你再怎么着也要给许天笑一个面子吧?就算你不看许董,人家的老子是副市长,这个面子你总要给吧?
赖远吸了一口烟,肆无忌惮地吐在张大脸上,轻笑道:“张大,你小子是不是以为上了许家的船,你就老子天下无敌了?”
“没没没,哪敢?我在许公子手下也就是一个跑跑腿干干杂活的小角色。”张大谦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