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文渊阁里,被称为中堂的满汉大学士们正相顾无言的对坐着。一个时辰之前,四川兵败的噩耗传到宫中,康熙当即呕血晕倒。消息传开,清廷上下如塌了天一样,大大小小的官员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大学士们也纷纷拥入宫中探视,却被清醒过来的康熙骂得狗血喷头。虽然最终支撑不住的康熙在太医的安神药下沉沉睡去,但如何解决眼下的烂摊子却成了摆在内阁面前的要任务。
能做到文臣最高的大学士的都是一些老成持重之辈,而且原来诸如明珠、索额图、佟国维之类的权臣一个个都相继凋零了,剩下的无非是些伴食画诺的唯唯之辈,又如何有能力处理如此棘手的局面,因此大学士们一个个如泥塑一般,连带着整个文渊阁也陷入了某名的惊悸之中,外厢处理公文的学士、中书也轻手轻脚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但不说话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吴琠干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时局危恶,使得圣君烦心,你我国之大臣,食君俸禄,总归要想些章程出来为圣君分忧的。”
“吴阁老所言甚是。”夺情复授武英殿大学士的张玉书接口道。“当前最为紧要的是两宗,第一,如何确保剑阁一线不失。”剑阁一失,夏方退可保守四川,进则窥视汉中,而汉中有失则关中难保,关中难保那河洛和河东就要受到威胁,由此清廷自然不愿意将如此重要的形势之地拱手让出的。“第二,狭西和甘肃的叛乱要尽快平定。”
“张阁老所言的两宗其实也就是一宗,那就是如何保全关陇。”东阁大学士熊天赐是个道学先生,但这并不表明他就只会八股文章。“无论是要挡住海逆还是尽快平定暴民,归根结底是兵、饷、粮三项。兵或许能从山西甚至洛阳抽调,但是饷、粮怎么办?关陇的粮食向来由川中援济,如今川中丢了,朝廷又从何处来拆东墙补西墙呢?”
熊天赐这话肯定是没错,直隶的田土都在八旗手中,让王公贵族们拿出来共赴国难那是痴心妄想,山西的粮食要支援京畿驻军,山东本来就缺粮还要和半个河南担负徐州、开封、洛阳几处大营的人吃马嚼,哪还有什么余力支援关西。就算清廷食言而肥,从刚刚出关垦荒的百姓口中夺粮的话,千里迢迢送到前线,估计路上吃的都比送到的要多。
与吴琠同为保和殿大学士的王熙叹了口气:“朝廷财力困顿,百姓也不堪重负,但总不见得弃守关陇,听任其落入夏国之手吧?”
在场人一时无语,是的,关陇不能不守,但守的话结果却会导致国家财政彻底恶化,进而将整个大清拖入覆灭的危机。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几位大学士才真正体悟到康熙为何如此心焦,但是知道有什么用,关键是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伊桑阿哀叹一声:“朱重八当年曾道胡人无百年之运,难道我朝也逃不过这番天道轮回吗?”
这话也就是满洲正黄旗、老姓伊尔根觉罗氏的伊桑阿和满洲正白旗、老姓舒穆禄氏的文渊阁大学士佛伦可以说说,其余的大学士们,哪怕是位极人臣,已经铁了心要跟大清国同呼吸共命运,此刻也不敢轻易接口,毕竟大家伙都知道,满汉之间甚至满八旗和汉军旗之间归根到底还是有区别的,一不留神传到康熙耳里,那就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另一位文华殿大学士张英有个有名的儿子张廷玉,万缄不如一默,自然也是他的家教,不过今天他也终于按捺不住了,便以破釜沉舟的口气言道:“钱粮其实是有的,只不过皇上这边有没有大毅力”
众人一听,心里了然,但是谁都不会主动接口,更有佛伦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真要动了旗人的铁杆庄稼,北京城里的那些混账王八蛋一定活撕了你我,绝对不成。”
旗人有多混蛋,在场的大学士们谁不清楚,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是,即便你愿意为此作出牺牲,但出于稳定朝局起见,康熙会不会庇护你?就如历朝历代的改革者们的下场一样,不得善终是小事,一生令名可就付诸东流了。
张英沉寂一回,头又抬了起来:“旗人的铁杆庄稼牵扯甚多,朝廷无法决断也属是正常,但是除了铁杆庄稼以外,各府在直隶的庄田总不是忌讳吧,大清已经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了,宗贵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少不得也出一点血。”
张英言道:“我的意思,地还是他们的,但税总要交,这么一来至少京城的粮食及京旗的军资不必要从山西转运,山西的饷粮就能用来支援陕甘,朝廷也就能有喘息的机会。”
“敦复兄你是要做孤臣呢。”伊桑阿苦笑起来。“可就算皇上念着你的好,但你这个建议可是要断子绝孙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皇上能顾拂你张家一辈子吗?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仇,各府可会永远记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