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一扶着白苍苍的老娘,看着面前长满杂草杂木的荒地,眼泪都下来了。董家原来也是昌国的大户,可当年封界令一下,祖传的土地一下子就保不住了。他爹只是理论了两句,就吃了县里的一顿板子,回到家没拖过两天就死了。眼见得爹死了,娘病了,田也没了,他一气之下便带着家人投了反清的义军,一晃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其间妻子和两个儿子先后在逃避清军的追捕中早早识趣,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田土了,没想到突然间就跟着大队到了东宁,随即便被授予了面前这块面积三十亩的荒地。
“儿啊,这块地真的就是咱们家的了?”老母亲眯着已经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这块小小的领地,似乎至今不敢相信。“头三年不用缴税,再后两年的田赋减半,而且还不用缴人头税?”老娘问一句,董小一便应一句,忽然老人嚎啕大哭起来。“他爹,咱家又起来了,他媳妇,你怎么就没有活到今天看一看呢”
“娘,这是喜庆日子,莫哭了,今后的日子会更好的。”董小一胡乱的抹了把脸,然后带着哭音劝说着老母。“先回家吧,颜儿估计已经收拾好了屋子,等明个开始,儿子就卖力的把地开出来,年内还说不定能种上一茬菜蔬呢”
董小一所在的村子一共有二十六人家,正好是东宁基础单位的一“甲”,这也是营造者特意的安排,就连屋子都是统一形制的竹筋混凝土预置板房,虽然看上去外形单调,但此时此刻在董小一的眼里就是梦中的天堂。
回到家里,小女儿董颜儿已经重新布置好了家,说起来,董家来台时也就两身衣服和一条麻被,其他什么碗筷、桌椅还有箱柜都是官中下的,董颜儿要做的就重新打扫一边,另外就是把灶升起了,烧水做饭。
不过等到董小一回到家里,院子里已经来了不速之客:“颜儿,这几位是?”
“姑婆、爹,回来啦。”看到奶奶和爹慢慢的挪回来,董颜儿马上迎了上去,同时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隔壁的李家婶子,这位是村西头谢牌家的荷娘姊姊,这位高婶。”董家所处的这个甲事实上并未填满,至今只到半数,其中一户甲长、两户牌是从台南迁来的,还有九户分别是从泉州、兴化以及马六甲实台的,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所以尽管在沟通上颇有些障碍,但彼此的交往却是第一时间展开了。“这些柴火和菜都是都是李婶她们送的。”
“怎么好烦劳各位乡党。”董小一马上作揖谢着,尽管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看到动作,明白怎么回事的几个女人都福了一福作为回应。
“今后就是邻居了,大家彼此照应也是应该的。”谢牌的老婆很是爽朗的说着,只是叽里呱啦的客家话让董小一有如鸡同鸭讲。“对了,还是先把老人家扶到屋里休息吧。”
董小一勉勉强强听懂了几分,于是告罪一声,先把母亲扶近屋,老太太刚刚坐下便一把抓住儿子的人:“人家又送柴又送菜的,可不管人家存了什么心思,你可别给人家脸色看,得罪了邻居不好,咱们毕竟才初来乍到。”
“说起来连米都是从官府赊的,儿子真不知道人家图谋咱们什么。”董小一苦笑道。“不过,娘尽管放心,这些事儿子还是晓得的”
董小一出了屋子,李绅她们几个还围在董颜儿身边评头论足,此时见得董小一重新走出屋子,高婶便满脸堆笑的夸赞道:“颜儿手脚勤快,董老哥日后可是有福了。”
“李家的,谢家的,还有高家的,人家刚刚搬来,你们跑来凑活什么?”董小一还没有搞明白高婶在说什么,一个声音从篱笆外面响了起来,很快,一个人推开院子的扉门走了进来。“还不给我统统回家。”
如同见了猫的老鼠,这几个妇人忙不迭的跑路了,这个时候董小一才看清楚对方就是在村口接自己一家的本甲甲,于是忙不迭过去见礼着,就听甲用一种带着浓郁闽南音的南直隶官话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本兄弟今日才搬来,在下不该来打扰的,不过路过时听得你这里热闹,所以有些话还要交代。”
好不容易听懂了甲说些什么的董小一忙请他进正屋落座,对方却摆摆手:“不必了,话不多,我交代完就走。”
说着,甲扫了扫慌忙躲进柴房的董颜儿:“警察司在你的入户执照上写了大侄女过了年就满十五了?没有定亲吧?那几个婆娘怕是就为这个来的。”
为董颜儿来的?董小一模模糊糊的,就听甲继续道:“本藩男多女少,婚配颇多困难,他们或许自家兄弟或是娘家兄弟尚未成亲,所以想趁着董老哥初来乍到讨个便宜,不过本藩自有体制容不得他们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