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芸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
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那清幽犯冷的银色,让她忍不住拉紧了身上的被子。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场宫宴上毁的一干二净!进宫之前,她还在憧憬着能够重新回到世人的面前,以高洁的形象再一次征服世人。她还预想过无数次,当太子见到她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惊艳!
然后这美好的一切,都这样葬送了!
那个该死的男人,毁掉了她的清白,还将她揍得浑身是伤。还有那该死的太子妃,为了报复她没有替她作证,就利用姓楚的那个畜生玷污了她!她不甘心,就此成为众人眼中鄙视的对象,她真的很不甘心!
可是即使心有不甘又能怎样呢?
如今她早已不是高傲清贵的太师府大小姐,只是一个被人人唾弃的可怜人罢了。想起那些耳边的闲言碎语,想起爹爹一脸愤怒失望的模样,想起那些自己原本就看不起的庶出姐妹的嘲笑,她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但死了,她就没办法报仇!
所以即使这般的情境,她依旧不能随意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忍辱偷生的活着,活着只为有一日可以将那些欺负到她头上的人,全部除去!
微微的闭上眼睛,司徒芸放下心头的包袱,这才清楚的感受到浑身的痛楚。楚朝阳那个混蛋,下手真的毫不含糊,一点儿怜香惜玉都没有。御医诊断出,她身上多处瘀伤,肋骨还断了两根。她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竟然被人如此对待!
自打被爹爹从皇宫接回来,全府上下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不但府里的那些死对头,就连自个儿的亲生妹子都冷眼看着她,不见丝毫的同情。就连那些服侍她的丫头,眼里也带了些鄙夷的色彩。
司徒芸深吸好几口气,这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不能再意气用事,不能任性的乱脾气,否则她可能连最后仅有的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只能徒惹爹爹生气而已。
尖尖的手指使劲儿的拽着锦被,司徒芸昂望着头顶的帷帐,一直睁眼到天亮。她不能消沉不能就任由别人欺负,她相信只要她投其所好,重新获得爹爹的欢心,她依旧会是太师府高贵的嫡出大小姐!
“没想到大姐姐如此妄为,居然敢在皇宫里做出那样羞人的事来…”被禁足很久,最近终于开始抛头露面的五小姐司徒娇一身嫩黄色的裙装,小脸张开之后更加的清丽动人了。但样貌的改变,并没能让的个性有所改变,仍旧是个尖酸刻薄的。
“她自己不检点,还影响咱们整个太师府小姐们的清誉!若是以后嫁不了好人家,她就是全府的罪人!”司徒雨撇了撇嘴,她想到最多的还是自己。
周氏最近一直没空理她,她倒是将有些事忘记了。
她的婚事早就定下,男方的彩礼都已经送来,因为最近太师府生了很多的事情,所以婚期一再的拖延,男方虽然恼怒,但因为是高攀太师府,他们也只等着太师府的消息,不敢贸然上门。
周氏最近一直操心着玉珠的事,倒是似乎将司徒雨的婚事给忘了。那男方家一直没有上门来,司徒雨也就渐渐的将这事儿给淡忘了。
如今司徒芸的事情,闹得京城大城小巷人人皆知,连带着世人看司徒家的所有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司徒雨跟司徒娇这两个同病相怜的,反倒是因为这个放弃了以前的成见,整日窝在一起自怨自艾的同时,还将统一的矛头指向了司徒芸。
“三姐姐还是比妹妹有福气,起码还有母亲替你做主。如今爹爹也不疼我了,那楚家的公子也不上门提亲…”司徒娇绞着手里的手绢,满脸的幽怨。
爹爹都说了,她除了那楚家公子,就没有别的人家可以嫁。她的身份又是一个庶女,正室的位子都得不到。她堂堂太师府的女儿,却只能嫁人为妾,想想就不甘心。
司徒雨打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司徒娇的,毕竟嫡庶有别。她从小在周氏的教育下,一直没有将这些庶出的当成是亲姐妹。所以就算司徒娇现在跟她站在一起,她想到最多的,还是自己。
“那楚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整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不过,家世倒是不错…是太子殿下的表兄呢…”司徒雨说起那楚公子,眼睛中带着一些莫名的神采。
司徒娇也是极其不愿意嫁给那楚公子的,有哪一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呢?更何况那楚朝阳早已姬妾成群,据说还玩娈*童,京城里的闺秀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愿意嫁给他!
但事已经成为了定局,她不想嫁也得嫁了。
谁叫那个登徒子看了她的身子,占了她的便宜。
司徒雨看到司徒娇那副委屈的模样,心里暗自得意。刚才被司徒娇这么一提醒,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可以逃脱被远嫁的命运。既然司徒娇不愿意嫁给楚家的公子,那何不跟她换一换?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当她的少奶奶。以她嫡女的身份嫁过去,怎么也得是个正室才对!
“五妹妹,你真的想嫁给那个纨绔子弟?”
司徒娇绞着手里的帕子,不甘不愿的说道:“那还用说?!若不是爹爹坚持,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嘛…”
司徒雨见她是真的不情不愿的,心里便乐开了花。“其实…其实五妹妹也不用烦恼,爹爹也许说的都是气话。在一切还未定下来之前,还是有转寰的余地的。”
司徒娇听她这般说,心思也活了起来。“三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当然!”司徒雨笑着走到她的面前,将她的手拉起来与自己的手握在一起,表现的亲昵无间。“姐姐难道还会骗你么?只要我去跟爹爹说说,他一定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司徒娇也不是傻子,见司徒雨无缘无故的跟她示好,早就起了疑心。只不过在这个家里,她们都是同样被人欺凌的可怜虫,所以她才暂时的忍耐。“多谢三姐姐的好意,若是妹妹将来能够嫁个好人家,一定不会忘记姐姐的功劳。”
司徒雨见她感恩涕淋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对了,最近母亲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姐姐的婚事都给耽搁了。万一那男方有了意见,那姐姐岂不是做不成新娘子了?”司徒娇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这事,想要看看司徒雨的反应。
据她得到的消息,司徒雨要远嫁到外地,而且还是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况且那糟老头子还有个悍妻,她过去也只能做贵妾。按照司徒雨那般的心高气傲,是断然不会嫁过去的。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冷落起司徒芸姐妹来了。还给她订了这么一门亲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哼…她能忙什么?如今当家的又不是她,她就会讨好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司徒雨说起周氏来,还真是毫不避讳。自从跟周氏生了嫌隙之后,她便再也无法将她当做嫡母来尊敬了。
“姨娘也是有了身子,所以母亲才会为了她而冷落了三姐姐吧?三姐姐也不用生气,说不定姨娘能生下个儿子,到时候夫人也就有了盼头了!”
这府里,谁都知道周氏无法生育,将来必定会将妾室的孩子抱养过来抚养。原本四少爷司徒青已经过继给她了的,只是因为吴姨娘之死,四少爷恨透了这个嫡母,还将她打得小产,甚至永远无法怀上孩子,这才被老爷罚去家庙,在祖宗面前赎罪去了。
司徒娇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是故意在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司徒雨还是周氏的亲外甥女,不是她一个庶女能比的。若是司徒雨真的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那她也得防一防才是。
想到周氏居然对一个低贱的姨娘嘘寒问暖,司徒雨就心里有气。“自己不会下蛋,就只想着抢别人的儿子来养,真不要脸!”
司徒娇强忍着笑,一脸严肃的说道:“三姐姐莫要妄加议论才好,若是传到母亲耳朵里,又有苦头吃了!”
“哼,我被她处罚的还少吗?动不动就罚禁闭抄女戒,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霸占我母亲位子的人罢了,论资格,比不如这个嫡女来的金贵呢!”司徒雨说着大话,丝毫没有将长幼尊卑放在眼里。
即使周氏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好歹也是太师府明媒正娶的继室,是她的嫡母。她这般辱骂嫡母,实在是不应该。
司徒娇一边抿着嘴,一边作出很自责的样子,似乎是不该提起这事儿。“三姐姐,还是不要再说了,这样议论嫡母,嫡母会不高兴的…”
“我管她高不高兴,她没资格管我!”司徒雨还在兀自谩骂着,根本没把她的警告当一回事。
就在此时,周氏在丫鬟的簇拥下,从院子门进来,听了司徒雨的羞辱之言,顿时面如黑炭。“没想到关了这么久的禁闭,雨儿还是没有学会守规矩!背后说人是非,羞辱当家嫡母,你可知错?若是我这嫡母没资格管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来人,将三小姐杖责二十,关进祠堂,三日不准吃饭!”
那些粗使婆子上前,一把将司徒雨给按住,就要拖走。
司徒雨哪里那么容易服输,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死死地瞪着周氏。“好你个歹毒的嫡母,居然敢这么对我!你不过是我母亲的替代品,你有什么资格罚我?”
替代品三个字,无疑像是把刀子,深深地戳进周氏的心窝子。
她的确是个继室,是姐姐死后,母家为了继续维持两个府上的关系,才将她送过来当填房的。虽然大家嘴里没说什么,但比起正经的正室来说,她还是要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虽说姐妹共嫁一夫,被传为一段佳话,但怎么说都是个后来者。说的好听点儿,是个正室夫人,说难听点儿,就是个继母,始终都不如原配来的好。
如今被司徒雨这么一顿谩骂,她心里的阴影就再也掩饰不了。“还敢顶撞?看来你还是不不知悔改,目无尊长!二十板子看来是轻了,给我重打四十板子,立刻执行!”
夫人了话,丫鬟婆子便再也没有犹豫,上前拉了司徒雨就走。任凭司徒雨再倔强再不服管教,她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便听不到她的谩骂声了。
司徒娇见司徒雨被罚,心里也被震慑了一下,见到周氏也是恭敬的低下头,不敢有半句不敬之词。
周氏瞥了这庶女一眼,并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都站在这儿干嘛,没事儿做吗?”
司徒娇低眉顺眼低垂着头,微微福了福身,转身就要离开。
“娇儿的嫁衣可绣好了?”周氏突然开口问道。
司徒娇吓得心突突直跳,勉强撑起笑脸回道:“启禀母亲,女儿已经在准备了。只是楚家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所以…”
“这个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让那楚家上门来提亲的。你好好儿的呆在屋子里练习琴棋书画,没事儿做做女红。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到处走动了。”周氏说的很明白,她虽然拉拢王氏一起对付江氏,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一个庶女在背后给她使绊子。
司徒娇唯唯诺诺的应着,不敢有任何不满。
周氏说完这一番话,也没有多作停留便离开了。如今江氏的地位越来越稳,她若是不早点儿将那个贱人除去,那么她日后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一个不会生育的女人,就算她贵为正妻,也会被夫君嫌弃。如今因为丞相府那边投靠了太子,他仍旧还在观望,所以愈对她冷淡了。若是太子将来能够继位,她倒是还有希望重新掌握家里的大权。万一太子失势,那么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想着一个卑贱的妾也能骑到自己的头上,周氏就恨得牙痒痒。
“许嬷嬷,叫你安排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做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江氏的胎儿有问题!”
周氏回屋后了好大一顿脾气,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战战兢兢的,不敢上前去劝阻。就算是许嬷嬷,也不敢随意的开口。
“夫人,老身的确是让人将那香囊以二小姐的名义送给了夫人。那香囊里也动了手脚,至于为何没有动静,老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我一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平安生下孩子!”
“夫人放心,离生产还有段日子呢,咱们来得及准备。”许嬷嬷压低声音安抚道。
她的确是将那香囊交给了江氏的丫鬟,没道理没效果啊?难道是那丫头被江氏收买了,所以背叛了主子?
“最好是这样。去打听一下,江氏打算请哪个稳婆帮她接生。若是能够收买,就收买,若是不能收买,就让她来不了!”周氏阴狠的眼眸冒着火苗,恨不得立刻将江氏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许嬷嬷又是说了一番江氏的坏话,这才让周氏平复了怒火,恢复原本的镇定。
“去,将夫人的蜂蜜茶端上来。”
周氏平日最喜欢蜂蜜茶,此刻生完了气,也该是口干舌燥了。许嬷嬷最是了解周氏的心思,于是投其所好。
周氏安然的坐在椅子里,满意的看着许嬷嬷的安排,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的笑容。
“还是嬷嬷了解我,你们以后都学着点儿。”周氏瞥了一眼屋子里的下人,眉头微微的抖动。
一屋子的人全都低垂着头,不敢有半分的逾矩。周氏这才收敛了心神,将心思放在了其他的事情上。
梅园
“小姐,听说大小姐这两天都不吃不喝,见了人就尖叫不止,好像是得了癔症?”缎儿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走进来汇报。
“癔症?”司徒锦蹙了蹙眉,不太相信。
依照司徒芸那大小姐的脾气,又怎么会这么脆弱,连这点儿小挫折都接受不了?她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是的,丫鬟们都这么说的。”
“请大夫看过了吗?”司徒锦继续追问。
“据说是请了大夫,只是大小姐那个样子,没有人能够近的了她的身,所以…大家都在猜测,大小姐是得了癔症。”缎儿解释道。
癔症?亏她想的出来!还真是些小聪明,想要以此来博取别人的同情,以降低流言蜚语对自身的伤害。只是,她绝对不会让司徒芸就这么轻松地躲过去的。
“既然是癔症,那可就麻烦了。”司徒锦不急不缓的说道。“若是让外人知道,司徒府的大小姐疯疯癫癫的,爹爹的官声可是会受到严重影响的。缎儿,立刻去禀报老爷,将大小姐的病情如实的告诉他老人家。若是处理的不好,日后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缎儿道了声是,便吩咐下人去禀报了。
司徒锦翻转着绣花针,嘴角有隐藏不住的笑意。娘亲如今已经握着掌家大权,弟弟也好好儿的在娘亲的肚子里。等到娘亲平安的生下孩子,那么她的地位就更加的稳固。周氏是没办法生养孩子了,就凭这一点,娘亲就可以牢牢的握住爹爹的心,压周氏半头。即使坐不上正室的位子,但母凭子贵,娘亲的地位也算是无人可及了。
这样一来,她出嫁之后,便可以安心了。
不过,为了确保万一,她会彻底将府里的那些女人打垮,好让她再也没有能力伤害娘亲和弟弟。
“小姐,三小姐被罚了,仍旧不甘心,在祠堂里大声的叫骂呢!”朱雀慢悠悠的晃进门,笑着提起了这事儿。
司徒雨被周氏杖责关进祠堂,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司徒锦倒是觉得这司徒雨还是挺直率,若不是她经常欺负自己,她倒是愿意帮她一帮的。只不过往事历历在目,她也没心情理会她,就让她们狗咬狗斗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