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水阁里。
霍文琳看着丫头摆好两排十几二十个杯子,亲自拿着只琉璃罐,用银镊子夹着渍好的梅花,一只杯子里放进两朵。
放好梅花,直起身,见围在长案四周的人中,没有王舲和谢沛,忙扬手招呼:“六姐姐,阿沛,李家四姐姐,快过来,这茶就是滚水冲下时最好看!”
坐在临水窗户前的王舲看向李苒,李苒站起来,和王舲,谢沛一起,走到长案旁。
“好了,可以注水了!”霍文琳压着兴奋,示意站在亭子外茶炉旁的婆子。
婆子提着滚开的银壶,将水依次注进雪白的白瓷茶碗里。
一排十几二十只茶碗,三成全无变化,三成展开了最多一半而已,还有三成,开出了花儿,却远不如霍文琳看邵夫人沏茶那一回的美好。
“怎么会这样?我在家试了一回,好好儿的,怎么会这样啊?”
霍文琳差点掉眼泪,倒不是因为没面子什么的,她只是因为竟然没做成,失败了而难过。
李苒看着面前那几只杯子里展开了一半的梅花,犹豫了下,低低问王舲,“这是要做什么?”
王舲拉着李苒,往后退了些,低低笑道:“这是用蜜腌渍的鲜花茶,琳姐儿没做好,就是做好了,也是个好看不好喝,没什么意思。”
“嗯,”谢沛抿着笑,低低接话道:“这是我们家的旧法子,用玫瑰,或是木香,黎明时分,挑似开非开的花苞摘下,淘洗擦干净,用蜜渍,沏茶时,放一朵两朵进去,取个窨茶的意思。”
“她这是从邵夫人那里学来的。”王舲看了眼谢沛,低低和李苒解释了句。
“我们家用玫瑰和木香,是取其理气解郁,能温养心血,梅花有什么意思?真……”谢沛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王舲一眼斜了回去。
“邵夫人来了没有?在哪儿呢?”旁边,霍文琳用帕子试着眼泪,看着杨昣杨大娘子问道。
“来了,就在旁边那间小花厅,和钟副相夫人,还有高尚书夫人说话呢。”
杨大娘子知道霍文琳和邵夫人十分熟悉,忙笑着示意了,又叫过个小丫头,让她带霍文琳过去。
“这有什么意思?”李清柔看着霍文琳跟着小丫头出去了,伸着头,将长案上的茶碗看了个遍,纳闷道。
“我瞧着吧,这没什么意思,要学这个,才有意思呢。”高桂英两根手指捏着帕子,斜着霍文琳的背影,撇嘴道。
“要学这个才有意思,是什么意思?”李清柔没听懂。
“唉,这不是明摆着的,邵夫人是谁啊?”高桂英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斜瞥着李清柔。
“邵夫人就是邵夫人。”孙妙娘横着高桂英,堵了她一句。
“邵夫人是谢将军的阿娘啊。”高桂英更加居高临下的斜了眼孙妙娘,这一句提高了声音。
听到谢将军三个字,已经坐回去的李苒转头看向长案旁的一群。
“谢将军多好看呢,又是位上将军。”见四下没人接话,高桂英扬着声音,又说了一句。
“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谢将军好看,就觉得谢将军威风凛凛,有点儿吓人。”
鲁国公府二娘子杨昳只有十一,没听出高桂英话下之意,听她说谢将军多好看呢,喔了一声笑道。
“谢将军是好看,可谁敢……谢将军都不会笑。”
曹家四娘子曹芊跟着笑起来。
“高家姐姐可真敢想,你不说,我从来没想起来过,那可是谢将军啊!”
“你不敢想,可不一定人家不敢想,人家是郡王府小娘子呢,可不会不敢想。”高桂英甩了下帕子,撇着嘴。
“阿琳肯定没这么想,我都没听她说过谢将军。谢将军,那是谢将军啊,你真敢瞎说!”李清柔毫不客气道。
“柔姐儿真是的,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也不能跟你说不是,你以为……人家可不象咱们。”
高桂英话里带笑,声音落低,斜着孙妙娘。
“妙娘,要是你,谢将军到你们府上求亲了,你肯不肯?”
“那怎么可能!”孙妙娘吓了一跳。
“四姐儿你呢?”高桂英转头问四娘子曹芊。
曹芊长长的噢了一声,“你这是白日做梦!谢将军不会笑哎,多吓人……谢将军多好看呢,又威风又好看,要是你,你肯不肯?”
曹芊没答高桂英的话,反问了回去。
“我当然肯了,难道你不肯啊?”高桂英昂着头,一幅浑然不惧的模样。
“反正谢将军也不会……谢将军实在太威风太好看了,谢将军不用笑,我也肯哦,哎,要是……我非得高兴疯了不可!”
曹芊一边说,一边笑个不停。
周围的小娘子被这个话题挑的兴奋起来,七嘴八舌议论起谢将军多么威风多么好看,谢将军到底会不会笑,真要求亲……唉哟疯了哟!
王舲听的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压着声音道:“这会儿说的挺欢。
有一回,在宫里,也是象这会儿这样,说到谢将军,正好谢将军经过,离得可远了,远的都快看不清人了,把她们一个个吓的,大气不敢出,有几个人,脸都白了。”
谢沛脸色不怎么好,垂着眼,低低道:“太婆一听到说谢将军,就掉眼泪,说……苦。”最后一句,谢沛声音极低,李苒差点听不到。
王舲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谢将军苦、可怜,这样的话,她也从她阿娘和太婆的闲话中,碰巧听到过一回两回。
李苒垂眼抿着茶,思绪远飞。
……………………
傍晚,送走诸人,柳夫人慢慢舒出口气,和大儿媳妇谢汶笑道:“总算没什么大差错。”
“阿娘辛苦了。”谢汶上前虚扶着柳夫人。
“那位四娘子,你仔细看了?”柳夫人低声问道。
“嗯,极其难得,心志坚定,聪慧机敏,也是个大度能容的,就是,太沉静了些,阿爹到底是怎么想的?”谢汶也落低声音。
“他没说。”顿了顿,柳夫人左右看了看,“就是金明池那事儿过后,后来来了捷报,隔了两三天,你阿爹回来说,他给晨哥儿看好媳妇了,就是那位四娘子。
我当时吓了一跳,那位四娘子还死活不知呢。你阿爹说她没事儿,好好儿的,再有半个月一个月,就能回到京城了,说等她回来,让我找机会再细看看,该操办就操办起来。”
“那必定是金明池那事儿后,有什么事儿,让阿爹看到了那位四娘子的好。”谢汶低低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你阿爹这个人,你是知道的,眼光准,心思细,这些年,他最操心的,就是晨哥儿这个媳妇儿。
唉,晨哥儿不比他大哥,他那性子,你也看到了,说柔弱吧,又倔得很,聪明是聪明,可他阿爹说他,逢大事常常看的不透,唉,他性子又太娇,他这媳妇儿,真是愁死个人。”
“阿娘,”谢汶沉默了片刻,看着柳夫人道:“四娘子是个坚定不移的人,这一条,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又是个沉默性子,能几天不说话,这样的人,合得来怎么都好,合不来,可真就是合不来。
晨哥儿的性子,也不爱说话,也是个打定主意闷在心里,极难更改的。
四娘子和晨哥儿合得来还好,要是合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