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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涣还朝,不出意外地错过了中秋,不过在抵京的第一时间,便被宣召进宫进行述职报告,皇帝刘旸要亲自听取他这个“当事人”对半岛战争的认识与见解。
父子俩之间的谈话进行了足足一个小时,刘旸一如平常的严肃,没有太多情绪外露,态度上也只有小小的勉励,不过在接见完刘文涣不久,便派人宣诏,以安南之功,晋刘文涣为汝阳郡王。
与此同时,对于安南之战的功臣评定,政事堂也奉诏展开。不管朝中对发生在南边的这场战争有多少的争议,那么多的牺牲,将士的功劳是不能抹杀的。上层的战略决策问题上头解决,该表示的,该给的待遇一点不能少。
于是,朝廷在大出一笔抚恤的同时,大汉帝国有诞生了几名军功贵族,打头的当然是作为副帅的侯延广,朝廷内部也清楚,他才是汉军的实际指挥。十几万的统筹调动,还真不是历练不足的刘文涣摆得平的。
因此,侯延广虽然让出了“功劳第一”的名义,却得了实惠,刘旸赐其爵为平南侯,时隔五年,原属于王全斌家族的爵号,从侯延广又开始延续。
同时,寇准也由于在战争期间,积极筹粮供饷,高效有序调度人物力,使大军供馈无缺,得到褒奖。
当然,他这个安南布政使才上任,官是升不了,爵也不容易封,于是赐金鱼袋、袭衣、鞍马以及行政待遇的适量提升,并在履历中记大功一次。
而在受赏之后不久,寇准便从他的视角,将见识的半岛战争情况加以总结,向皇帝刘旸上了一道奏疏,万字长文。
所陈之情,只有一点,恳请皇帝弥兵罢战,不要再轻启战端,打仗实在是太费钱了,尤其是在这边疆地区,几乎可以肯定得说,就是得不偿失。
以对真腊战争为例,若是把打仗的人物力用在修桥铺路,兴建水利上,整个安南的农业条件都能得到不小提升。
当然,如果仅是劝止戈罢战、休养生息,那这种老生常谈,实在很难带给人惊喜感,何况,一切的和平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朝廷的威严不容亵渎,帝国的领土不容侵犯。
而寇准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在表明自己“修文派”的政治态度之余,重点阐释了如何稳定边疆的问题,还是以安南为例,他向刘旸上陈了十条建议。概括来讲就五条,汉民实边,分化蛮夷,兴修水利,发展交通,鼓励农业......
这些,没有一项是不需要投资的。对于边疆道州,朝廷一向是有优惠政策的,但是绝对无法满足寇准的“定边十条”,而寇准写那么长一篇奏章的真正目的,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
于是,在读完奏章之后,刘旸便下诏,减免安南道一年的赋税。注意,这个减免不是地方上不收税了,而是一年的正课不用上缴朝廷了,而这部分就用来做寇准治安南的“启动资金”。
当然,这个过程,免不了朝廷派遣御史、密使之类的官吏明察暗访,对于地方官僚的节操,刘旸如今是一根毛都不信了,包括寇准在内。
就拿剑南来说吧,叛乱平定之后,朝廷也酌情对受创严重的州县进行税收蠲免,结果呢,又砍了几十名官吏,朝廷又多派了十几名使者下道州摸排察查,方稍遏歪风。
刘旸也发现了,地方上的一些官僚,是格外喜欢在朝廷“与民利惠”的政策上动心思,就仿佛朝廷的施恩降惠,不是给下民黔首,而是给他们这些官僚的一般,不伸手,不砍掉,就格外痒痒一般......
同时,在稍事考虑之后,刘旸又将刘文涣在北真腊新设的四州,暂时划归安南道辖制,准确地讲就是给寇准加担子,他不是喜欢折腾吗,给他用武之地。
当然了,这可不是让寇准去把局势折腾乱的,否则他首当其责,寇准也不蠢,至少比起刘文涣,心里有数得多。
......
“恭喜殿下了。”宫门前,赵匡义与拜会完赵妃的新晋汝阳郡王刘文涣“偶遇”,表情略显复杂地打了声招呼。
刘文涣的心情显然不错,便是没有放浪形骸,面上的春风得意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不过,见着赵匡义,立刻恢复了严肃,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叔祖。对于赵匡义这个叔祖,刘文涣可比他娘要尊重得多,他更清楚赵匡义能给他带来的帮助有多大,而不像赵妃一般,时而还要矜持一二,纠结一些莫名其妙的“门户之见”。
大概是刘文涣态度的原因,赵匡义面上严肃表情缓和了几分,主动相邀,一叙“家常”,刘文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也没有回府邸,而是到紫金观外一处平平无奇的酒肆坐下,点一壶温酒伴谈。倒不是一点不顾及人多眼杂,只是,各自府邸恐怕还不如这小酒肆更具“私密性”。
“殿下领军反攻真腊之事,还是略显莽撞......”一杯温酒入肚,赵匡义还是忍不住指出。
闻言,刘文涣眉头顿时一皱,道:“此事已过,叔祖为何此时再来重提?”
注意到刘文涣反应,赵匡义心中暗叹,斟上两杯酒,道:“请恕老臣多嘴,只为提醒殿下一二事,得意而忘形,对殿下没有好处!”
听赵匡义这么说,刘文涣眉头皱得更紧了,类似此类的说教,对血气方刚且才有成就的年轻人而言,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至少赵匡义还不具备压制刘文涣的权威与身份。
因此,刘文涣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然后有些不忿地道:“叔祖所指,我心知肚明!然就事论事,真腊无端犯禁,我率军反击,予以报复,何过之有?
煌煌大汉,岂容蕞尔小国挑衅?明犯强汉,虽远必诛,昏乱之后汉,方有如此强音,难道今时之大汉,连前朝也不如?换作世祖时期,不将真腊亡国夷种,岂能班师?又有谁敢就此事赘言置喙?”
“殿下所言有理!”刘文涣一番话,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赵匡义也点头表示认可,而后紧跟着道:“若非这条理由,殿下以为,您能顺利反击,攻略北真腊?贸然出击,深入敌境,即便打下整个真腊国,若非皇长子的身份,殿下认为又能否见容于朝廷?”
听赵匡义这么说,刘文涣面上的桀骜之色消去不少,埋头沉吟,但始终不得开解,终于是抬头直视赵匡义道:“叔祖究竟想说什么!若是慕容氏与朝臣不满,他们终将不满,若说陛下有意见,南征议功已定,我也晋爵郡王,何虑之有?”
刘文涣带着些质问的语气,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赵匡义。赵匡义愣了半晌,竟是怅然地问道:“殿下以为,陛下可欺吗?”
“陛下洞察秋毫,明见万里,如何能欺?正因如此,才不为宵小所趁!”刘文涣依旧倔强地应道。
赵匡义则闷了一口酒,说:“殿下扪心自问,率军攻略真腊,究竟是出于义愤,振我国威,还是为了邀名立功?”
这话一出,刘文涣脸色立刻挂不住了,甚至于直接站了起来,待见到周遭有人把目光投过来,又故作无事地缓缓坐下。
看着在那里举杯小酌的赵匡义,深吸一口秋凉之气,犹豫少许,而后压低声音,道:“三弟年已十二,我的时间不多了,机会也不多了,再不奋进,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