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宋琪抬眼看向赵匡赞,问道:“大王决心已下?”
赵匡赞端起侍女奉上的奶茶,抿了一口,回道:“若未下定决心,也不会将此奏传示与你了!”
闻言,宋琪笑了笑,以一种自嘲的语气道。:“此言得之,陛下说得不错,我确实是老湖涂了!”
在给宋琪的罢免诏书中,刘皇帝用了两个词来形容宋琪,一是老来湖涂,二是见事昏聩,没有一点客气。
过去,在对大汉历任宰相中人事调动中,不论是黜免,还是下放,刘皇帝都会给足尊重,维持一个基本的体面。到了宋琪这儿,显然不一样了,没有留一点面子,理由也比较牵强,有点无罪加诛的意思,几乎是明示天下,刘皇帝对宋琪不满意了,所以罢了他。
当然,杨邠、苏逢吉那两个开国宰臣不算,那二人乃是刘皇帝整治朝局、加强皇权行动下的牺牲品,需以重罪慑人,同时,也更好欺负些......
对宋琪而言,这段时间的际遇,实在令人唏嘘,至少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受到了不公对待的。而于宋琪而言,即便心中本就有所计较,但事到临头,提之也不免多些委屈与感伤。
“你我相交多年,在我面前,就不必故作自谦了!事已至此,能安享晚年,就不必过于挂怀了!”赵匡赞见宋琪的表现,心中陡生几分戚戚然,出言开解的同时,转移话题:“对于我这份辞表,你觉得如何?”
“大王舍得?”闻言,宋琪不答反问。
赵匡赞沉默了下,叹道:“不得不舍啊!”
说着,赵匡赞将他的考虑,如实道来:“平心而论,陛下待我赵家,已是格外宽恩了。我父子都曾效力契丹,为之爪牙,入侵中原,大汉初立之时,也曾与朝廷作对。
至于后来,我父子坐镇幽州,臣服朝廷,也只是时势使然,不得不为。与那些跟随高祖、陛下出河东的股肱之臣不同,我父子实为贰臣,即便与那些后期投效以及提拔的能臣干才相比,也要疏远一些。
陛下不念旧过,宽容相待,恩遇厚重,我是十分感激的。不过,我家若是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不知惜福收敛,那样灾祸将不远了。
如俶宝所言,陛下老了,可敬,同样可怖,连你这样的贤臣都要通过这等冒险手段以求自保,何况我赵家?”
停顿了一下,赵匡赞继续说着:“当年,为了安抚幽州,陛下曾许诺,让我赵家永镇幽州。而今思来,这样的承诺,实在太可怕了,隐患太重。
第一次北伐之后,幽燕尽归朝廷,麾下文武军队被全部拆解,我也随陛下还朝。不瞒你说,当时陛下虽则礼遇深厚,但我却是做好了被幽囚的准备。
幸得陛下宽宏大量,未曾弃诺,甚至在朝廷事务上多有倚重,敢付实权。我也曾因此,少了些谨慎......”
说到这儿,赵匡赞偏头看了宋琪一眼,再喝一口热奶,又道:“一尊王爵,显赫当世,为人羡慕,我也常因之自得。毕竟,整个大汉,才几尊异姓王爵?
然而近些年,我确实越为这顶王冠之重而大感不支了!试思之,陛下连对诸皇子授爵,都慎重异常,从未贸然封王,何况我们?
过去为了笼络功臣,大肆封赏,谁也不知,陛下如今看待我等,究竟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