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至,也代表着刘皇帝又要度过一段堪称煎熬的时光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似乎越地忌寒讳热了。
当然,洛阳这边的气候,还是比较舒适,问题出在刘皇帝自己的习性身上。不过,比起每个寒冬的痛苦,炎夏反倒不算什么了,他这双老寒腿,已成痼疾,哪怕在这盛夏,也注意冰块的使用解暑,以免寒气侵体。
宫苑之内,满目夏季繁盛之景,碧湖之畔,清风拂柳,枝条摇曳,似乎在抗拒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
建立在湖上的澄心亭内,刘皇帝一身简单的装扮,轻便的素锦常服显得十分松弛,没戴帽冠,头只用一根玉笄扎着,整个人处在一种闲适的氛围之中。
喦脱亲自端着一罐鱼粮侍候在旁,刘皇帝不时抓上一把,洒向水中。亭下的湖面中,各色游鱼攒动,不时还有越出水面的,一派活泼的景象。
“爷爷,鱼跳出来了!”跟在刘皇帝身边的,还有一个小童,刘皇帝长孙刘文渊,见到涌动鱼群,把着栏杆,格外兴奋。
“有人喂食,自然乐此不疲!”刘皇帝微微一笑。
刘文渊是秦公刘煦的长子,生于开宝四年,如今已然快五岁了,由于隔代亲的缘故,又是第一个皇孙,自然颇受宠爱,时不时地就会被召入宫中,一叙天伦。
小皇孙的注意力,显然被跳跃的鱼群吸引了,刘皇帝慢条斯理地喂食,看得心里痒痒的,转过身,抓着喦脱的袍子,垫着脚要去拿他中的鱼料罐。
喦脱见状,膝盖一软,赶忙配合着蹲下。手小无力,抓不了太多,还漏了一地,对着亭外撒出去,大部分都撒在了亭内,不过刘文渊却乐呵呵的,黝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湖面,雀跃不已,小童的乐趣就是这么简单。
刘皇帝也被感染了一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目光也盯着脚下争食的鱼群,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在他眼中,这些游鱼,就像朝廷中的一些大臣,只有投点食,给点诱惑,便争相跃出水面,格外积极,争权夺利,显示存在感......
“中枢及各部司,还那般议论纷纷,甚嚣尘上吗?”良久,刘皇帝摸了摸长孙的脑袋,留喦脱陪他玩,自己回身坐到亭中的石凳上,问侍立在一旁刘煦。
刘煦的职位又调动了,从去岁中开始,就担任中书侍郎,政事堂行走,协理国务。此时闻问,当即应道:“自您降诏申饬之后,朝中一片噤然,风气大改,各部司臣僚们都各守本职,踏实做事!”
“哼!朕还得表扬他们吗?”刘皇帝淡淡地嗤笑一声:“有些人,就是嘴里喊着为国分忧,实则暗藏机心,前方将士在流血牺牲,他们在朝中鼓噪生事,人心如饕餮啊......”
听着刘皇帝这诛心之言,刘煦脸色微紧,打量了一下刘皇帝那漠然的表情,略作踌躇,终是没有接这话。
所幸,刘皇帝也没有过于纠结此事,而是表情严肃地说道:“此番北伐,动用人丁逾百万,春耕已然耽误不少,快夏收了,朝廷这边,要做好应对!前方兵事虽急,后方农事更不得放松!”
谈及公事,刘煦顿时展现出一股干练之风,这些年,他也是累职多方,担任了不少实职,干了不少实事,积累眼光阅历的同时,办事的能力确实是锻炼出来了。
“此事,政事堂已有准备,赵相签了一道制令,严厉督促各地官府,组织人力、畜力,做好夏季收割及夏税收取之事!”刘煦答道。
看了刘皇帝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又继续道:“此番动兵,征役最重者,乃是燕山、河北、河东、河南四道,集中在北方道州,京畿及南方道州影响不大,能够保持有序生产!西北地区,人丁略少,不过畜力丰富,兼将士远征,脱离后方作战,对于辎重供馈赠要求不大!”
刘皇帝点了点头,叹道:“还得是东路军,前线四十余万人,那才是吞噬人物财力的巨兽啊!”
刘煦道:“得益于漕渠通畅,漕运成熟,比起前次北伐,此番实际征役的民夫数量,是有所降低的。随着大量的军需北输,屯于北方诸仓场、港口,基本满足大军半载之耗用,对于运河及陆路转运人力的需求也大减。
转运使张美已适度的削减人手,放还民夫,如今北方各路军只留下越三十万丁壮,用于军前力及粮械转运输送。
另外,此番北伐,大量动用海船水运,军粮方面,如今已有半数通过海路自江浙直接北运,沿海州县已然奉命征调了五万多渔民、百姓,弥补运输水手之不足,保障海运畅通,这极大地缓解了陆上转运困难。
根据张美预测,待到突破敌关,彻底打进辽东,保障辽河水运安全之后,还可继续增加海运份额,进一步降低对陆路转运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