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分别从北门与南门进入了这座县城,且几乎在相同的时刻,又各自从两处宅门入口处,进入了这座宅院。
郑凡先行下了马车,再伸手,将熊丽箐接了下来。
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厅堂位置,
一边,
站着的是锦衣亲卫,一边,站着的则是凤巢内卫;
锦衣亲卫身着飞鱼服,挎绣春刀,都是淬血的精锐;
相较而言,大楚的凤巢内卫,甲胄是鲜亮的,精气神也是不错的,可就是给人一种内劲不足的感觉。
真的,
只是感觉;
因为这些楚地儿郎,已经尽可能地挺胸抬头流露出属于自己的煞气了。
可在这座小宅子里的平等,
却根本无法改变在大局上,燕人对楚人的完胜与压制。
不过,已经“离家出走”好多年的熊丽箐,再一次看见这一片的凤巢内卫时,下意识地鼻头微酸。
对于她而言,一直到此时此刻,才真正嗅到了家的味道。
楚国的凤巢内卫与乾国的银甲卫,并非全是番子,他们也负责皇宫的大部分警备与安全职责,所以,在皇宫长大的熊丽箐,对他们很是熟悉。
而当王爷与王妃出现时,
右侧的锦衣亲卫集体将刀鞘提在了胸口位置,步子跨开一步,动作整齐划一。
对面站着的凤巢内卫,眨了眨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心想要也整齐地来点什么,可偏偏没有丝毫准备。
只能说,晋东王府在这方面,早早地就走在整个诸夏的前列。
且毫不夸张地说,
当这位大燕的摄政王将目光投送到他们身上时,这些凤巢内卫,纷纷感受到了一股庞大的压力。
倒不是说王爷没事儿做在这里故意散什么“王霸”之气,
纯粹是自家的亲兵看腻了,忍不住尝尝鲜,就多打量了几下。
随即,
王爷扭头看向熊丽箐,张开自己的胳膊。
熊丽箐微微一笑,她是有些意外的,但并不抗拒,主动伸手挽住自己男人的手臂。
二人一起向前厅走去;
另一个方向上,楚皇也正在走来,他也搀扶着一个人,倒不是他的皇后,而是大楚的太后。
太后脸上挂着笑意,
她一直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人,至少在后宫这个环境下,她不争不抢,却又一直在默默地给自己的儿子铺路。
一定程度上,她儿子能在诸子夺嫡中顺利胜出上位,有一半是她香火情的功劳;
熊廷山是她的养子,石家也受过她的恩,屈氏本有一妃在宫中一直无所出,也不受宠,更是她一直陪着保护着让其不受势利眼的后宫欺负;
一桩桩一件件的,她早就做了太多。
临老了,
她反倒是更通达了。
国战国战,楚国输了两次了都,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总不能让她这个老妇道人家操起刀子上前线砍杀吧?
反正这大楚,这江山,都是他老熊家的,与自己也没什么干系了,造完了就造完了呗;
到了她这个年纪,更稀罕的,还是儿女在膝前的快乐,这真不是装的。
在双方正主还没进来时,
瞎子站在厅堂里头,对面站着的,是谢玉安。
二人倒是没交流什么,
瞎子伸手自袖口里,取出两个橘子,丢给了谢玉安一个。
谢玉安伸手接住,把橘子放鼻前闻了闻。
不过,谁都没剥。
确认过“眼神”,都不是喜欢吃橘子的人;
既然剥了没人吃,就懒得剥了。
终于,
双方正主进来了。
熊丽箐看见太后,马上喊道:
“母后。”
“丫头!”
熊丽箐扑入太后的怀中,太后拍着她的头。
一个做丈夫的和另一个当哥哥的,彼此目光碰了一下,就各自面对面地落座。
谁都没出声,
让这母女俩,先行叙叙;
一开始,母女俩相见,确实是激动的。
但都是深宫里出来的女人,段位都很高,也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起初的真情流露之后,接下来地继续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其实就是故意的了。
她们都想在此时,把氛围,给再焐热一些,好给接下来两个男人的谈话,烘托出一个更好的氛围。
良久,
母女俩才携手坐到了另一侧。
太后抚摸着熊丽箐的手,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家皇帝儿子,
骂道:
“得亏丫头主意正,没随了你的主意,你瞧瞧,丫头自己找的男人多好啊。”
说着,
太后又将目光看向郑凡,
道:
“之前还不放心,现在瞧见丫头在跟前了才明白,丫头的日子,过得是舒坦的。”
宫里,进进出出的女子,太多了,这日子过得顺不顺心,太后是能一眼瞧出来的。
郑凡没站起身,但也是把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些,
道:
“应该的。”
“母后,我们晋东王府清静得很,您要是愿意啊,就随我回去住一段时间,闺女的家也是家不是。”
听到这话,
太后还特意地又瞧了一眼郑凡,
道:
“哟,这民间哪里有儿子还在去闺女家住的道理?”
“可这民间不也有串个门儿走个亲戚的么,再说了,我也没个公公婆婆,哪里来得这般多的讲究,大妞也一直吵着要见她外婆呢。”
“哎哟,也是,你怎地就不把大妞也带着一起来呢,我是真想见见我这宝贝外孙女儿。”
熊丽箐当然不可能直接说你外孙女儿现在正在家里搭着帐篷“探监”中;
只是笑着道:
“母后是不晓得,我们家王爷对这闺女可是宝贝得不得了,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敢让她上这阵前来呐。”
“唉,是哟。”
熊丽箐看向自己的皇兄,道:“皇兄,让母亲去我那里住一阵子成不?”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
楚皇居然直接点头道:“好,正好母后也能去散散心。”
“母后,您瞧瞧,皇兄都答应了。”
“我跟你说,你娘我存下了好多体己物儿,你皇后嫂子我都舍不得给,就想着给我那外孙女儿的,你也不准和她抢。”
“您这心可真是偏到海里去了,怎么,您不指望皇兄和我给您养老,反倒是指望她来给你养老不成?”
“怎么的就不成了?大妞给我的信里可以说了,她现在在练剑,以后啊,要带着我踏着剑去天上飞哩。”
“她尽小孩子胡说。”
“哪儿胡说了?我外孙女是灵童,是天才。”
太后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道:
“你说,这好端端的,明明是一家人,搁民间,咱们这等关系,哪家有啥事儿,另一家也是必然要出人的。
咋就打起仗来了呢。”
郑凡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从瞎子手里接过了一杯茶。
谢玉安也给楚皇奉上一杯茶;
俩男人,默默地喝茶。
太后继续道:
“这家里人呐,相处着,难免就会有点嘴角出点儿蛾子,这正常得很,哪家人口多了,碰不着这样的事儿呢?
可到头来,
亲戚那就是亲戚,
一家人,那就是一家人;
这下一辈的,身上不也是流着两家人的血么?
不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吧,最起码,肉烂了,也得落一个锅里去,没道理自家人打得头破血流,这便宜,都让外人给占去了,那才是真的亏得慌。
你们说,是这个理儿不?”
郑凡放下茶杯,
双手搁在椅子扶手上,
开口道:
“舅哥啊,那咱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楚皇也放下茶杯,微微颔:
“理当如此。”
瞎子与谢玉安,在此时都下意识地微微站直了身子。
“那您就先低个头呗。”
“向谁低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