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屈培骆胸口被身前楚卒用长矛刺中,矛尖已经穿透他的甲胄。
只不过这位昔日的屈氏少主,在眼下,却呈现出一股子粗犷至极的气势,一刀撩起,斩断长矛后,顾不得将胸口矛尖拔出,身形即刻上前,一刀,捅入这名楚卒腹部,顺势一搅后,再将其一脚踹开。
随后,
屈培骆不得不以刀拄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大口喘着气。
楚字营已经坚守这座营盘好些日子了,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楚军。
伤亡,可谓极其惨烈。
只不过,屈培骆眼下根本就没心思去唏嘘什么楚人在这里和楚人厮杀,而是忍不住大骂道:
“姓郑的,你的后手呢!”
最了解你的,可能是你的对手,也可以加个前缀……曾经的对手。
作为在战场上和情场上都是摄政王手下败将的屈氏少主,其实比常人,更能看得透那个人。
虽然一开始,他也认为这是棋错一招,被对面楚军抓住了空档一举反推了过来,
但坚守这里越久,他就越是笃定,
这一切,
都是那姓郑的安排!
没其他根据,就是直觉!
而现在,直觉已经变得越地坚定,从另一个方向来说,可能也就只剩下这个直觉,才能让其继续在这座类似剁肉盆的营盘里继续坚守下去。
营盘外围,昭翰持刀正在督战;
他原本的任务,是率本部先行拿下这座镇南关东面的燕军营盘,再策应主力,完成对镇南关的全面包围;
可令他没料到的是,这座营盘,竟如此难啃。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座营盘的守将,竟然是曾和自己有着一样尊贵身份的……屈氏屈培骆!
身为大楚贵族,自然有着一种骄傲,对楚奸的痛恨,也是更大,而屈培骆的叛变,可以说是大楚贵族之耻;
且屈培骆竟然率军死扛了自己这么久,让自己无法和主力早日合击镇南关,更是让昭翰心中的愤怒,提升了数倍!
“屈培骆啊屈培骆,你就算做楚奸,也非要做得这般卖死力气么!”
“砰!”
营盘最核心的区域,那座水龙寨口,终于失守了。
楚军出了一阵欢呼,他们已经拿下了挡住自己两天的厮杀场,接下来,营盘内残余的敌军,已无险可守!
昭翰抽出刀,
下达了命令:
“给本将活捉屈培骆,本将要亲自扒了他的皮!”
看着水龙寨口失守,
自家的士卒已无力去阻挡,正在被楚军完全压制击溃,屈培骆干脆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在此时,他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她亲切地喊自己“屈叔叔”,
她对自己笑,笑得很灿烂;
一念至此,
屈培骆又咬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是的,
他不想死,他还想活,哪怕……希望渺茫。
然而,
就在这时,
大地开始了震颤,宛若旱雷突响,自东面,黑甲的骑兵,茫茫无际的骑兵,正向这里冲杀而来。
楚军之中,
昭翰有些茫然地看向东面,他的脸上,瞬间充满了绝望。
他清楚,
既然这里出现了一支燕军,那么,就不可能在这一座镇南关战场里,就只会出现一支燕军。
挑在这个时候出现,那是燕人觉得时机到了。
能做到好整以暇,瞅准时机,就清晰地意味着,燕人……早有布置。
所以,
燕人的主力……
昭翰出一声怒吼:
“向东结阵,结阵,挡住燕人,挡住燕人!!!”
屈培骆也是看到了来自东面的景象,
他笑了,
笑容里,带着些许晶莹,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哭,也没那个脸哭,但泪水这东西,有时候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屈培骆的身形,晃了两下,终于又摔倒在地,好在此时的楚军,已经没心思继续深入营盘肃清残敌了,几乎全部在慌忙地向营盘外跑去。
“少主。”
一名护卫上前,想要搀扶起屈培骆。
屈培骆却将其推开,
先前的期盼在成为现实后,反而让自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
他呢喃道:
“这次,大楚真的……要没了。”
……
镇南关东大营是楚字营在守,西大营,则是靠一部燕军带着所有野人仆从兵在守。
对于野人仆从兵们而言,一切,都很简单,他们除了死战,没其他的选择;
因为他们在之前几个月的时间里,对楚地的百姓,造下了太多的杀孽,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战败,楚人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接受自己的投降;
同时,镇南关这里就算没了,他们要想回家,还得经过雪海关,可问题是雪海关还在燕人的手上,他们在此时就算是逃跑,能逃回家么?
逃去其他地方,也是死路一条,因为燕人很快又会聚集,重新动新一轮的战争,他们这些逃兵,也将成为第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故而,种种原因之下,这座大营里的野人仆从兵展现出了极为顽强的作战意志,因为他们,已无路可退。
但饶是如此,这座大营也是和东大营一样,已然岌岌可危。
曼顿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好在他先前临时捡起一个战死的燕军士卒的甲胄,换在了自己身上,这两箭才没要了自己的命,可饶是如此,其身上其他地方的创伤,也是不下五处,这会儿,已经斜靠在那里,无法再上前厮杀了。
入眼所及,是成片成片的尸,堆叠得一层又一层。
曼顿想到了自己的女人,想到了自己的俩儿子和一个女儿;
他的军功,已经足够了,甚至……就像是用酒坛去倒酒杯,早就溢出来了。
他已经可以有资格,以野人的身份,在晋东,成为一个标户,且可以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们,也接到晋东来生活。
他可以入燕军正兵,去堂堂正正地穿上王府士卒的甲胄;
他也可以,一步一步往上爬,到最后,也能换上那一身锦衣,和那几个同族一样。
他的女人,不会种地,但可以去作坊里做工,工钱,很丰厚;
他的孩子们,可以去不要钱的学社里上学,识夏字学夏语,可以少走他爹的老路,长大后,直接就是王府也就是王爷的……子民。
一切的美好,距离自己,已经这般的近了,却又一下子,被拉得这般的远;
因为,这建立在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基础上。
“星辰……不……伟大的王爷,请保佑你忠诚的子民……”
“杀!!!!”
“杀!!!!”
忽然,喊杀声四起。
先前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恍惚的曼顿竟然没提前感知到一股规模庞大的骑兵已然靠近,等到他缓过神来时,看见的是数之不尽的燕军骑兵,已经冲入了楚军的军阵,开始大肆砍杀。
见到这一幕,
曼顿紧咬嘴唇,沁出鲜血却毫不在意。
他大张着嘴,
用沙哑的声音喊着:
“活了,活了,活了!”
……
侧面战场,注定是侧面战场,楚军攻打镇南关的,是熊廷山率领的中军主力;
同样的,燕军进攻所用,也是主力!
这支兵马,集结了晋东军主力,以及晋地其他地方的原靖南军派系和镇北军派系。
此刻,
汹涌的铁骑,正向着楚军的军阵,动着规模庞大的冲锋。
站立中军行辕之上的熊廷山,并未哭泣,也没有呼喊得声嘶力竭;
当巨大的绝望来临时,
他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自己此时的麻木……
梦,做得太美好,美好到,其实已经预感到,这可能是一个梦了。
如今,不过是梦被戳破了而已。
熊廷山沉着冷静地下令自己的行辕向前推进,以此号召身边的楚军士卒迎难而上。
如果将此时镇南关一线的主战场,做一个全局视角的话,那么,在这一沿线的区域里,正爆着不下十场局部燕军与楚军的军事冲突;
双方主力的交锋,则在镇南关以南的这块区域。
熊廷山他不能退,哪怕他清楚,自己以及楚军,已然没有再胜的希望了。
燕人雄关在手,主力还在,那楚军对这座镇南关,压根就毫无机会。
可他不能在此时回旋,
只有他在这里,顶住燕人的主力,才能为两翼其他多路的楚军创造出后撤的机会。
而一旦他这里崩了,中军一崩,燕人的主力马上就能从容进,分割、包围、吞掉任一楚人军队。
眼前先前能做到且战且败且退的,是因为燕人几乎都是以骑兵在接触,打不过,燕人可以跑得过。
而楚军……
试想一下,
在近乎一马平川的上谷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