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文武只会晓得,我这是在抽镇北王府的血来补你这位平西王,你才是朕认定的托孤大臣。
镇北王府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不敢吵也不敢闹的。
李飞和李倩,也不是傻子。
真要嚷嚷着这是朕和你演的一出戏,他们能有什么下场?
只会被天下认为是镇北王府不服安排,想要找借口起事罢了,到时候你收拾它不也轻轻松松?”
“呵呵。”
前头,李飞站在那里。
皇帝与平西王都很自然地不再闲聊。
李飞看见躺在龙輦上的皇帝,整个人愣了一下,要知道下午时大家还一起泡汤来着,怎么就一下子得靠人抬着了?
而且距离近了,分明能看见皇帝的“病容”。
这是……
“李飞啊。”
“臣在。”
“朕龙体欠安。”
“是……”李飞马上醒悟,“请陛下保重龙体。”
“嗯。”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有时候也得感慨上一代那三位的智慧,尤其是李梁亭。
当代人管当代人的事儿,下一代人能承袭多少香火情,说白了,还是得靠“自觉”与“本分”。
晋东有郑凡的底子做依托,自然就有站着的权力;
镇北王府,没了老王爷后,除了本分就只能本分,这不是认怂,这是识时务,大势如此。
新君肖父,可不仅仅是长得像先帝呀,先帝的手腕与冷血,新君就没有么?
只不过有些话,摆台面上说就伤感情了,不到万不得已时,大家还是喜欢和气生财。
入口处,陆冰在那里候着。
如今的陆冰,两个衙门一起抓,可谓大燕阴影下的第一人。
“臣,叩见吾皇万岁!”
陆冰跪伏下来。
皇帝笑了笑,
道:
“还有一个呢。”
陆冰挪动膝盖,向郑凡磕头:“叩见平西王爷。”
对于郑凡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把握的手术,但对于皇帝而言,他必须把自己的“后事”给安排好。
“进去吧,见见……朕的臣子们。”
“喏!”
陆冰替换了前面的两个宦官,抬起了龙輦。
原本,陆冰空留了一个把手位置给平西王的;
但平西王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赏着月色。
这时,李飞走了过来,抬起另一个把手。
队伍,
开始进入宴会。
当皇帝躺着被抬进来时,一时间全场哗然。
皇帝身子骨出了问题,这件事很早就不是秘密了;
前几日镇北王入京是太子去迎,今日平西王入京还是太子去迎,天子为何不亲自去?
自然是身子骨经不住了。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所有人,都跪伏下来。
“诸位爱卿……平身……咳咳……”
“陛下有旨,诸位臣工平身。”
“谢陛下。”
“谢陛下。”
天子就这般被抬着,从外,进到里;
不少大臣脸上挂着泪痕,有些,更是直接失声痛哭起来。
有没有表演成分?
有,肯定有。
但里面,其实大部分人的眼泪,是真的。
天子性子刻薄,大家伙都清楚,但比起先帝时,天子其实很好相处了。
而且与先帝在位时大肆征伐不同,天子是一直在做着与民更始的,一道道善政下去,大燕的子民终于得到了喘息与恢复的机会。
新君虽然继位不久,但臣子们最清楚,这位天子,是一位明君。
皇帝被抬到了坐台前,那上头是宴会的最中央也是最高处,摆着一张极为宽大的龙椅。
皇帝侧过脸,看着站在边上的郑凡,道;
“姓郑的,背我上去。”
郑凡扭头看着他;
皇帝小声道:
“演戏,不用觉得恶心,是吧?咳咳……”
郑凡无奈,
走到龙輦前,
魏忠河帮助着“病重”的皇帝,让其靠在了平西王的后背上。
接下来,
平西王背着皇帝,走上了高台。
皇帝手搭着平西王的肩膀,
道;
“姓郑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好虚弱啊。”
“你太入戏了。”
“敬业一点不好么?”
“再犯恶心,就给你丢下去。”
“呵呵。”
郑凡将皇帝安置在了龙椅上,
皇帝坐下后,
整个人就斜靠在了龙椅侧边,很是虚弱且萎靡不振的样子。
下方群臣的哭声,开始收起。
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送到站在前排位置的诸位“伯爷”,也就是昔日的那几位皇子身上了。
但这几个昔日的皇子,在承受着这些目光时,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欢欣鼓舞,有的,只是恐惧。
他们是不知道皇帝在装病的,皇帝装病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也就平西王家与镇北王家,宫内那些宦官太监们,有魏忠河看管着,也不会多嘴。
按理说,新君身体出现问题,他们这些做兄弟们,似乎寓意着机会又来了,毕竟太子还年幼不是?
但平西王就站在那里,
他就站在那里;
这种威势,
这种无声的警告,
足以让这些天子兄弟们不敢生出丝毫妄念。
皇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时,
魏公公站在高台边缘,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继位以来,深恐辜负列祖列宗之厚望,辜负先帝传位之恩德,辜负大燕黎民百姓之………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朕原欲以毕生之心血,求大燕之大治,求诸夏之一统,可惜,天不假年。
今龙体欠安,恐时局动荡,不为社稷求完全,为万民求依靠。”
念诵到这里,
魏公公抿了抿嘴唇,
继续道:
“平西王,沉稳内敛,逸群之才,雅人深致,虽命途多舛,磨难频仍,但其仍自处者人也,秉‘天降大任’之说,恭顺钦哉,身自悦纳,旷达心怀,爱国体民,矜矜业业,深慰朕心。
今特制此诏,着其为摄政王,望尔后勿忘家国,莫忘前讳。
钦此!”
一时间,
众臣哗然。
倒是内阁诸位,似乎早有预料。
虽然大家都被骗了,但被骗的程度不一样。
在阁老们看来,若是皇帝真的龙体不行了,最好的办法,不是赶紧对平西王进行封杀打压,因为大家都清楚,这除了直接掀起整个大燕的大内战外,没有第二个结果。
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平西王从他的封地,请到京城来,让其远离封地的同时,再以大义的名义压制他,以求皇权过渡,期盼太子成年亲政。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也是如今之际,唯一的方法。
所以,
诸位阁老们先行出列,跪伏下来:
“臣等拜见摄政王。”
随即,
李飞出列,虽然他一脑子疑惑,但还是跪伏下来:
“拜见摄政王。”
这时,
太子走上高台,
对着郑凡跪伏下来;
“传业拜见叔父摄政王!”
天子的诸位兄弟,也在此时出列跪伏:
“臣等拜见摄政王。”
大佬们,宗室们都带头了,很多大臣,也就流着泪跪伏下来。
当然,也有不少大臣开始喊起来:
“不可啊,万万不可啊陛下!”
“陛下,怎能让此獠窃居此位!”
“陛下,大燕江山不保啊!”
喊这些话的大臣,马上被一群宦官强行搀扶了出来,动作很是迅速。
这是天子的意志,
当天子将大燕第一等的实权藩王,送到摄政位置上时,阻力,真的很难形成,这比郑凡率军打入京城后,可能都要来得简单方便得多。
毕竟,总不能让大家伙问:陛下何故造反吧?
与此同时,
大燕各路驻军,也都将收到来自皇帝的密旨。
一位皇帝,
已经将权臣的篡逆之路,给铺得稳稳当当,甚至还插上了花;
郑凡还在站着,哪怕下方成片成片的跪拜“摄政王”之声不断传来;
斜靠在龙椅上的皇帝,
伸手抓住了郑凡的蟒袍衣袖,
轻轻扯了扯,
没反应,
又扯了扯,
郑凡回过头;
皇帝伸手,
轻拍自己身侧的龙椅空余位置,
道;
“坐呗。”
曾经,在四下无人时,刚登基的皇帝曾偷偷拉着郑凡坐了一把龙椅,还问他感受如何;
这一次,
是众目睽睽,万众瞩目之下,皇帝,再一次出了邀请。
郑凡后退两步,
在龙椅上,
坐了下来。
这一夜,
上方,穹幕茫茫下,孤月高悬;
下方,大燕龙椅上,人影呈二。
侧靠在龙椅上,
一脸“病容”的皇帝,
忽然开口道:
“姓郑的,朕忽然觉得,这病,治不治的,都有些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