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完菜,那个农妇便挽着装菜的箩筐,到水池边小心的清洗着,好像担心每一片菜叶都没洗干净一般,反复的清洗,坐在堂上的红菱,轻轻的走过来,一把抓住那农妇的手,此时她看到农妇的手都已经洗出血来了。
红菱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很是惋惜的说道:“莺歌,这就是你要的幸福吗?”
农妇,正是莺歌,她缓缓的低下头,但语调却很是悲怆的说道:“我总觉得,洗不干净,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洗一片菜叶都觉得洗不干净?原来我是那么没用。”
红菱细细的打量着她的手,叹到:“已经洗的很干净了,别这样好吗?”
“不,没洗干净,真的没洗干净,你看它们的叶子上还有血。”
红菱看着莺歌那白嫩的手上一滴一滴的血,滴在水池里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此时她轻轻的拉开莺歌,然后接过莺歌手中的活,轻轻的捞起水中的菜叶,莺歌转身靠在水池旁,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红菱把菜叶子装进箩筐。
然后也是低着头,双手杵在水池上:“莺歌,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可我却做不到。”
“真的吗?”莺歌转过脸来看着红菱,她的双眼中却满是不信任的模样,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惊慌,红菱终于忍不住了,对着莺歌就吼道:“莺歌,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现在你还不满意吗?你抛弃了我,抛弃了烟雨楼,抛弃了和你有关的一切,在这里,就在这里,除了我谁知道你是谁?
谁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找一个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的地方了却余生?可我做不到,我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梦想都实现不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难得不知道吗?
实不相瞒,我真的很想你能回去,现在的烟雨楼,已经不是当年的烟雨楼了,在天启,烟雨楼确实和以往不一样了,江湖上听到烟雨楼的名号,那也不想以前了,尤其是那些大的家族,都是敬而远之,现在的烟雨楼在江湖上即使说没有一席之地,但也是让江湖为之避让的门派。
可,我现这一切,原来,不是我想要的,真的不是我想要的,以前,我活在恐惧中,每时每刻都担心会有人来要我的命,可如今,我连要我命的人都没有了,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而你仅仅是烧了一个死士营就变成这样吗?你还是莺歌吗?你能想想我吗?你能想想你以前的那个姐妹,现在连做个傀儡的资格都没有吗?”
红菱说着说着,双眼开始泛红,她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缓缓的蹲下去,背靠着水池子,也不在乎一身华丽的衣衫,沾满了泥泞。
莺歌也微微的蹲了下来,就这样两个人,背靠着水池子,就好像靠在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靠山上一般,像是这样,她们才感觉到安全,出奇的安全。
莺歌缓缓的伸出手,抓着红菱的手,问道:“为什么?”
红菱却不知道为什么,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烟雨楼,变成什么样,我甚至连我想要变成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良久之后,莺歌微微的抬起脸来,自顾自的看着天空,呢喃的说道:“知道吗?那一切太可怕了,数千号人,在死士营里面,大门紧锁,青红色的火瞬间就吞噬了那一座巨大的楼,那无数人的惨叫,那可都是人呀,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鲜活的生命呀,他们在惨叫,可是没有人救他们,没有人。
他们都知道自己死定了,可是他们在挣扎,在不断的挣扎,透过窗户看进去,他们那一张张脸都是扭曲的,各种各样的扭曲,那地上一尺多深的酒,上面一层火光,沾到就再也扑不灭,一个个人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被烧死了,人肉被烧焦了,还一块块的往下掉落。
甚至连骨头都烧着了,你知道吗?太惨了,简直是太惨了,无数的人在火里面翻滚,他们的手在不断的挠,甚至挠下来的都是自己的血肉,可是他们不知道一般,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吗?那就是,没有比那模样更加残酷的了,我作为杀手,从来没想过,一剑下去,那人是多疼。
可是自从那一场火之后,我终于懂了,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害怕,也知道疼,也知道绝望,可是他们却只有等着死神一步步的将他们吞噬,红菱,我们为什么要做杀手,为什么?我们杀了那么多的人,真的值得吗?”
红菱听完莺歌说的一切,她不断的摇头,使劲的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打我记事以来,我就只知道杀人,我父亲在杀人,那个二长老也在杀人,他们只有杀人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只有杀人才能让烟雨楼在江湖上不会被抹杀,可自从柳风来了,我也开始怀疑了,我们虽然存在,但是真的有价值吗?”
莺歌一听,却咯咯的笑了,虽然笑声里面五味杂陈,但她却突然转脸,看着红菱:“归根结底,你终于逃不脱柳风,他才是你这辈子的煞星。”
红菱也苦笑:“你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