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脑收邮件,许半夏这种生意,一般往来不大邮件,有邮件也都是很熟悉的几个朋友。果然邮箱里只躺着一个邮件,地址还是个不熟悉的。这种不熟悉地址又带着附件的邮件要不要打开呢?可是这个邮件的主题叫许半夏起疑,“你背后做的好手脚”,这是什么意思?许半夏猜想这是什么垃圾邮件,但好奇着,开启杀毒软件后,打开邮件。上面只短短几行字,许半夏一看,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是东北那个上市民企来的邮件。他们知道什么了?许半夏战战兢兢地打开附件,一看,脑袋就“嗡”的一声,正是屠虹给她的那三页问题。天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盯着电脑看了半天,不得要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还有什么痕迹没清理干净,有临时文件被他们的电脑高手查出来了?可是,他们那天早餐时候没说什么啊。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给她看?
许半夏的脑袋里飞速闪过无数严重后果,但很快便把心一横,打鼻孔里哼出一声,最坏能坏到哪里?最多也不过是他们与她一刀两断,又去与胡工明说她许半夏的两面三刀,这又如何?大不了损失几万块钱,得不到胡工的图纸也得不到小刀工程师等技术人员,天下懂这门技术的又不止这区区数人。本来就不熟悉的人,得而复失,并不怎么可惜。而且,她已回家,一个东北的地头蛇能拿这边的地头蛇她许半夏怎么样?再说了,她又还什么都没做出来。
不过,即使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得有积极的应对,做点什么总比消极等死来得强。许半夏没一刻犹豫,就拨通了上市民企老板的电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上那人。“您好,收到您的邮件了。想跟您说明一点,这么幼稚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不会去做。”
那人淡淡地道:“那不是你的风格,是不是屠律师的?”
许半夏道:“屠律师在电话里听了您手下进我房间,以为我受了欺负,想替我出气,才了这个邮件过来。而后知道我太平无事,他也就作罢。”这几天没与屠虹联系,但她也没把胡工他们了解来的答案传给屠虹,相信屠虹应该不会就此有什么作为。
那人道:“许小姐,你去了解一下,屠律师究竟写了什么没有。不过我看见的那篇文章中没有提到屠律师给你的这些问题中的内容。我还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许半夏忙道:“您请告诉我在哪里看见这篇文章,因为我跟您一样不愿看见您出任何事。重机厂那片土地若有任何反复,对您不利,对我同样不利,我很不希望已经被我视作囊中之物的人员因重机厂复工而回归,那将是我的重大损失。如果屠虹有任何不利于您的作为,我竭力阻止。”见此,许半夏只有明确表态,把自己在此事中的利益明说,说明大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好好坏坏绑在一起,她不可能挖对方墙脚。如果只是一味解释自己不会做那种事,对方未必相信,自己也很失自尊。对自己不自尊的人,人家也不会尊重你。但把自己的利益所系说给他听,他是内行人,不用多解释,他当然就会明白许半夏是不会做出和她自己也过不去的损事的。
那人想了一下,道:“很好,我也不信依许小姐的脑袋,能做出这等幼稚举动。我稍候给你把那篇文章的内容传给你。”
许半夏道:“我知道怎么做。”
收了线,这才现大冷天的,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很多的没想到。怪不得那人这个时候把邮件给她,原来市面上有针对他的文章出来,他怀疑是她许半夏支使,所以投石问路。而此前,他虽然已经查出了她许半夏电脑里没擦去的文件,可就是含而不,可能是暗中看着她准备怎么做吧。看来自己千虑还是有一失,许半夏暗呼侥幸,还好此前没有脑袋拎不清,做什么仗义行侠的傻事,要真把胡工反馈的资料给了屠虹,屠虹照此整理匿名表,不正好撞上枪口,告诉那人,这事是她许半夏参与的吗?那人引而不,可能暗中一直在观察她许半夏有没有做吧。那么,那天的早餐会,是不是算是一个警告呢?好险,当时还自以为聪明已经擦了痕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原来山外有山,小命还是捏在人家手里呢。想起来真是后怕。
要不是自己警惕性高,一见邮件就大着胆子找上门去直接说明情况,否则不知会有什么后果?也幸好那人够霸道,不肯再引而不,否则隐忍不,等她许半夏什么都不知道又回东北时候给她一闷棍,那时她才有得好受的。
这一紧张,都没心思做别的,只对着电脑刷邮件,邮件一直没来,许半夏忍不住给屠虹去电话:“沙包,你看见那篇针对东北那家上市公司的文章了没有?你写的?”
屠虹道:“胖子,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不是我写的,不过那篇文章是表在证券网站上的,你怎么会知道?你炒股?”
许半夏舒了口气,道:“不是你写的就好。我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屠虹笑道:“我就说你不会去看证券网站。那篇文章有些内容可以借鉴,但看起来写的人不是很专业,问题只看到表面,没有深挖,文章深度不够,力量欠足。也就最多只能是表在网站上,报刊还有些难度。我要写的还在收集资料,也在等你的资料。”
许半夏真心真意地道:“沙包,如果是为我的话,你就收手吧,这事不好玩。你要是匿名表,将没人重视你的文章,如果真名表,你得注意性命了。”
屠虹笑道:“这我知道,他们对你做得出这些,对我未必就肯放过。但是,胖子,你知道吗?本月的《金融内参》上面表了一篇令全国证券业轰动的文章,是中央财大的刘姝威所写,六百来个字,等于是判了蓝田股份的死刑。她才是一个女人,而我们是几个大男人,我们自认不是什么侠客,但偶尔路见不平一下也是可以的吧?你别替我们担心,我们在这行里面做了那么多年,与做教师的刘姝威不同,我们知道怎么做。”
许半夏没想到屠虹会这么执着,而且看来还不是他一个人在做,考虑了一会儿才道:“沙包,你和那个刘老师不同,她所在的是学术机构,得罪了人,照样可以在学校工作拿工资,而你不同。现在有几家公司是经得起彻查的?你如此毁人饭碗,那些有把柄的上市公司以后还有谁敢来找你所在的公司合作?你这恶名气作响了,以后还有谁家公司敢收留你?除非你改行。沙包,你要想清楚,你能放弃你目前的地位收入吗?”
屠虹一时无语,觉得许半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连这点利害关系都搞不清楚。原先一腔热血没考虑清楚倒也罢了,如今被她许半夏这么一挑,他还能不明?屠虹有点无奈地对许半夏道:“胖子,我考虑考虑,你说的不无道理。”
许半夏忙趁热打铁,道:“沙包,连我受了气的都可以忍了,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还是多考虑考虑你元旦后的南行。”
屠虹收线的时候“呜”了一声,听得出很是不情愿,但是许半夏相信他会想清楚,这么简单明显的利害关系,他要想不明白,以前这么多年是怎么混出来的,那就有点疑问了。他又不是什么高官后裔,也不过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而已,不会没吃过苦头,不会不珍惜现在。许半夏不担心他想不明白。
打完屠虹的电话,看来也不用太在意东北来的邮件了,她还是回了一个,说明网络上那篇文章不是屠虹所写。至于屠虹会不会去写,她没必要向对方保证,对方应该已知她会怎么处理,她再保证,就反而低三下四,被对方瞧不起。
带着电邮带来的阴霾,许半夏去童骁骑与野猫的新居吃饭。早知童骁骑不在,没想到的是,高跃进也会去野猫家吃饭,可见这人虽然后宫三千,对女儿还是真心的。其实他对修姨也是不错,虽然知道此人有问题,可依旧还是太后似的供着修姨。野猫有这么多人过来陪伴,很是喜欢。大家都捡着她喜欢的话说,许半夏与高跃进本来就都是人精,想要谁高兴谁肯定高兴,野猫过得很愉快。但席间,许半夏不主动和高跃进搭话,高跃进也不主动挑起只与许半夏有关的话题。
直到告辞出来,许半夏与高跃进一起走,许半夏才在楼梯上意思意思充个场面,主动道:“高总,去看过我的码头没有?阿骑现在管得很好,生意都忙不过来。”终究是不愿意与高跃进敌对。
高跃进见此当然不会继续小家子地追究许半夏摔他电话,哼道:“可惜名气不大好,听说霸道得很,开运输车的司机一半骂他。”
许半夏笑道:“那是忌妒。阿骑要不是这么霸道,我们生意这么好的码头,还不得给那些运输车踏平了?我们现在的码头装卸费比别家低,船都喜欢停靠我们那儿装卸。但总得让我们东山不亮西山亮吧?我们自己的车队不霸着好业务,让利给船队的装卸费从哪儿捞回?阿骑胆大心细,分寸抓得一丝不差,我都服他,倒是叫那些背后嚼舌根的当面跟阿骑说说看?见了阿骑还不是低头哈腰递烟的。”
高跃进站住,道:“给人说成是黑道总是不行的吧?生意越做越大,你们也得注意点名声,你也别总是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交给阿骑去做,他本来就有案底在,经不起再被人抹黑了。”
许半夏一听,黑暗中笑了,很开心,高跃进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总算是在替阿骑考虑了。她笑嘻嘻地道:“我明白。”连忙换了话题,“高总怎么还是没配个保镖?”
高跃进嘿嘿一笑,许半夏才注意到,他的手搭在后车门,而不是前车门,看来他还是配了。“胖子,周末有没有事?我要去趟杭州,见几个要紧人物。他们都是一家几口来的,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带得出手。”
许半夏笑道:“我?我周末也要去杭州见赵帅哥,你订房在哪个宾馆?”知道高跃进是寻她开心,他要带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孩还能没有?多少人盯着他身边空出来的太太位置,前赴后继,以为自己可以是个特例。
高跃进道:“那几个要紧人物要住香格里拉,你呢?没定下来的话,我帮你定,方便随时可以把你借用一下。”
许半夏这会儿有点哭笑不得了,道:“好,你替我定一个套房,要面对着西湖的。我周五早上去。你要借用我的话,不是不可以,嘿嘿,你自己斟酌。”
高跃进也是一笑,不是不想借用,只是没那个胆强借。这张嘴,不顺着她意的话,什么话说不出来?真不知道她与赵帅哥是怎么相处的,看赵帅哥也是个有地位有能力的人,真能忍住被这蛮婆欺压?高跃进还真想看看好戏。他最想看的是赵垒被许半夏压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以此证明他英名神武,早知此蛮婆不可亲近。但高跃进在上车之前,看似闲闲地说了句:“我把修姐送回老家团圆了,每月派人送两千块去。”
“唔?”许半夏被这句话打得愣,怔怔地看着高跃进又扔岀一句“不要跟别人说”,钻进车子绝尘而去。她不知道修姨在事后又理所当然地小病大治闹了住高级病房那一出,导致高跃进心头翻出旧账,心怀不满。她站在寒风中瞠目结舌,老家?那迫害过修姨的瘸腿丈夫?团圆?许半夏觉她的脑子有点不好使。难道高跃进不想继续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一个恩人,给人假仁假义的假相了?吃饭时候还以为高跃进有情有义,对女儿对修姐都格外优待,而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高跃进那对谁好,对谁不好,全在他一念之间,转念之间便翻脸不认人。当初他因修姐出走漠视女儿差点小产的事实,早前还有气死他结妻子,现在竟把修姐送回当年逃出来的家庭,高跃进为所欲为,底子里纯凭他个人好恶。许半夏心说,他还挑剔阿骑在码头为所欲为,他也一样,不过是给自己的为所欲为穿件漂亮马甲而已。但许半夏又一想,高跃进的所作所为无可非议,谁人不是在自己可行的权力范围之内为所欲为?懦弱的男人最知道回家打更懦弱的妻子呢。
许半夏不知道高跃进单独告诉她,而不让告诉别人,是不是可以算作对她的警告,让她不要在面对着他的时候肆无忌惮。他是有脾气的。就是不知修姨触动了高跃进的哪条敏感神经,她以后和高跃进相处时得留意了。
龚飞鹏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副教授,总是有其水平在的,也不知道他真正准备了没有,许半夏听他演说业界动态的时候,觉得获益良多。虽然他八点钟的时候便被许半夏叫到香格里拉一起吃早餐,心里有点一如既往的不被尊重的感觉,但许半夏见面一句“我一早不到六点就赶着过来杭州聆听你的金玉良言”,他的任何不良感觉都烟消云散。
龚飞鹏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都是精英。大学时代,他学习政治双过硬,难得的是教授喜欢,辅导员也喜欢的人物,唯独让他钟情的许半夏却看不上他,三言两语便可把这个精英打为平民。这成了龚飞鹏心中的魔障,一直不自觉地拿许半夏做着比较,希望什么时候可以超越她。所以他很刻苦,花出比常人多得多的精力,除了在学术上努力,在生意场上,他也不愿意落后于许半夏,系办实业,倒有一大半是靠他支撑的。虽然谁都说他是尖子,他自己也认为是,但一向心里不踏实,因为他一说出研究的课题,许半夏就是冷冷一句“他妈又是骗人的玩意儿,越玄越骗人”,他就立刻自觉地心虚。今天总算得到了许半夏的肯定。要她六点不到就动身过来杭州,只为聆听他的金玉良言,那说明,其实许半夏是很在乎他的真言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许半夏并非说谎,因为她那里到杭州还真要那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