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被你,一个专业人士调查,有多可怕吗?我放弃原则找关系调动你的工作,只是阻止你跟踪我。”“对不起,对你,我必须道歉。但被非专业人士调查,同样可怕。每个人身上都有不愿被揭开的伤疤。”“我理解你的想法,可小关小曲都是我的朋友,我偏心她们。我试图奉劝
你……”“不用奉劝,我不会放弃对曲筱绡的调查。”“你冷静再想想,你何尝不是岳西。你看得出岳西可能滑向黑暗,你呢?你正纵容你心中的黑暗卷土重来。你不觉得可惜?”谢滨却指向周围:“他们怎么回事?”安迪一看,大圆桌的人都出来了,远远地零落地站着,对她和谢滨形成包抄
之势。连邱莹莹也扶着樊胜美来了。关雎尔站得最远。安迪不禁笑了,“他们也偏心我。真好。”“所以你奉劝不了我。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你不会理解我的内心。我不会停止,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曲筱绡。”“不为小关想想?她全心全意对你,她是你身边可以完全信赖的人。你不要信小曲的,小关可能患得患失,但她有最终大原则。你不要辜负她。”
“因为你充满善意的行为:你提前将监控录像给我看,而不是等下打我个措手不及;你等我看完又立即删除,而不扩散给曲筱绡,甚至不保留证据要挟我。我愿意告诉你,虽然你不会理解。我现在完全无法体会感情,我心中被……别的情绪占领。我对不起小关,我只有从现在开始远离她,方便她遗忘我。”
“别的情绪——恐惧?”
谢滨浑身一震,但他没有答应,而是缓缓转头朝向窗外。唯有那个方位,没有人盯着他,看得见他的脸。安迪看着谢滨,也是心头震颤。“可你还是分心帮了岳西,不惜与当时的对头我联手。”
“你误会了,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对你,我有交代了。对他们,我不必有交代。求你开解小关,留下岳西。我走了。”“慢点,话没说完。”但谢滨一言不就走了。安迪只能大叫:“拦住他。”包抄的队形很容易便收紧,所有人都飞奔过来,挡住谢滨的去路,这其中也
有关雎尔。谢滨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要打架吗?”曲筱绡浑身紧张,她下意识地拖来关雎尔,挡在她面前。但曲筱绡还是狠狠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安迪有孕,没敢迅速起身,没敢快跑,等她过来,两边已经各自拔出拳头。她不知哪来勇气,劈胸抓住谢滨,扯着往角落走,“别抵抗,我是孕妇。”谢滨只得束手就擒,举着手臂被安迪扯着,一直被扯到墙角,靠墙才站住。安迪盯着谢滨,却对包奕凡道:“包子,领他们走开,越远越好。我跟谢滨谈话。”
曲筱绡道:“安迪,不是你一家的事。我是最大受害者。”安迪当仁不让地道:“我会解决,你先走开。”当下有两个人也急着跟过来,一个是鼓起勇气的樊胜美,一个是放心不下的包奕凡。樊胜美抱住曲筱绡,轻轻道:“小曲,你看清楚,谢滨对安迪已经屈
服。相信安迪能解决。”
“不信。安迪赚钱厉害,对人情世故一脑门糨糊。她对付不了。”但曲筱绡暂时停止挣扎,因为她看到包奕凡上去,从背后抱住安迪耳语。“看,她老公也不放心她。”
包奕凡的耳语只有区区几个字,“他擅长诱供,你赌得起?”
包奕凡说完便自觉退走了。但安静等在墙角的谢滨眼看着安迪一张脸刷的红了,灯光下有汗意从额头弥漫开来,原本下垂的双手绞在一起,两只拇指下意识地轮换位置。谢滨看一眼,便闭上眼睛,扭开脸去。
曲筱绡挣脱樊胜美,也趴到安迪身边耳语:“你别替我做中间人,我不认。我爸妈今晚口头协议离婚,我家被他弄碎了,我不会放过他。”
“好。”
“我不是不放心你或者不信任你哦,我要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好。”
曲筱绡一时不知这两个好算什么意思,她伸长脖子看看安迪的脸,见安迪颇为烦躁,并不镇静,不知是不是生她的气。忙又道:“我不打扰你,你安心谈话,我替你赶人。乖,我爱你。”曲筱绡这才悄悄退走。顺便再看谢滨一眼,自始至终,谢滨都没看她,也没太认真地看着安迪,更没看关雎尔。
终于,又只剩两个人面对。可安迪再看了谢滨会儿,收回眼光,沮丧地道:“本来想跟你探讨我们心中的恐惧,胸有成竹地告诉你,你遇到的问题只是小儿科,你听我的怎么怎么做。可我刚现我自顾不暇,也无法克服偏见提出论据,更没有勇气说出口。我心中的那种恐惧日积月累,深入骨髓。可谁如果问我到底怕什么,我说那一次饿了两顿饭,另一次挨了一窝心脚,还有一次被人追着起哄……听的人没几句就不耐烦了,谁没碰到过这些。对任何人都无法说明白,那是因为我不敢说出那恐惧的核心,不敢对人说,怕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也不敢对自己说,走到阳光底下的人谁敢回阴寒。当然,今天也不会对你说,所以只能谈谈我的感受。”
安迪说着说着,交握的手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交握在胸前,十指死死交扣。“长年累月,我害怕有人挖出我的恐惧,到后来,这种害怕本身也成为恐惧的一部分,反而恐惧的核心却越来越模糊。只知道心里怕得很,非常怕,
怕得晚上不敢黑灯瞎火地睡。如果说你怕风,你可以筑起挡风墙,怕火,可以使用最好的消防设施。可面对模糊的恐惧,什么办法都没有。倒是身边的警戒越埋越多,如蚕做茧,越来越坚韧敏锐。却又更时时被触,时时受惊吓。触警戒的人还会怪我小题大做。而且总有一天会有人鄙夷地对我说,你活得好好的,你焦虑什么,还有人挨饿横死呢,叫那些人怎么办。于是恐惧变得荒诞,荒诞也意味着不正常,人们看不正常人的眼光是异样的,我不得不觑着别人的反应调整自己做个正常人。可做得左支右绌,更疑心全世界都与我作对。我还在未成年时被监护人押去看心理医生,可你肯定也有体会,外因很难起到作用。我前面已经说了,能克服心魔的,只有自己。我从你,从岳西身上,都看到过去的我,心魔在张牙舞爪,我得提醒你,你有心魔。至于你让我留住岳西,我拒绝,我怕被她触。我对你,也只能言尽于此,你已经触我的阴暗了,那次我虽然还没看到你的跟踪,却已经感觉到心慌意乱,感觉到有危险接近,你有很危险的气场,我也不愿接触你。允我自私。对不起,我得去坐着,一说那些恐惧我就心虚腿虚,站不住了,真没用。你走吧,希望我的唠叨对你有用,小曲还等着你。”
谢滨从一开始就听得聚精会神,但他的眼睛只在安迪脸上停留一次,然后便垂下眼皮看着不知哪里,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他对面的安迪也是一样,两人面对面垂着脖子,一个自顾自地说,一个自顾自地听。安迪说完这些,找个位置坐下,人也不禁虚脱地趴到桌上,挥手让谢滨去做自己的事。但谢滨反而蔫蔫儿地坐在安迪对面。
“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我时刻告诉自己我是男人,我得主动。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