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她不在他身边,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揽微殿批阅文书卷宗还是在别的地方理事,没有她的陪伴,也不知他是否习惯。
也不知他是否像她一样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多半是不能的。他身上羁绊太多,能分给她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即便是常常像是被他拴在身边一般,他的心力也不能常常在她身上。
但对她来说,能常伴他左右就好。以后,若能分担些他的担子,其实更好。
跟随叔平先生学习,旁的上头倒稀松,唯一些处事做人的“道理”她学得甚是明白。譬如谁说女子不如男,再譬如女子也能顶半边天,以及女子也需要有担当种种。
叔平先生的这些道理,在时下人们眼中看来其实多为歪理邪说。但偏偏被他说得比真理还真。她那时小,敬慕先生的本事,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如今想来,大约也正因为他的这些“道理”与时下人们的观念背道而驰,所以才注定了她这倒霉催的半生动荡。
那全是无所谓的事情。有所谓的是,因着自小学到的这些“歪理邪说”,使得她即便站在一国之君面前也不觉得应该卑躬屈膝三从四德,反倒觉得应该和他并肩作战共同面对风雨。
得亏那人是墨琚,同她志趣相投的墨琚。换作别的任何一位君王,怕都是要把她打入冷宫永不相见的吧?更甚者怕是会要了她的小命。真真休提这样宠她爱她了。
夜色渐深,虫鸣渐低,睡意渐浓,容安就在纠结与想念里渐渐睡得黑沉。
已是夏天,昼长夜短,转眼就是天明。容安睡得晚,天蒙蒙亮,外面一阵喧天乐曲声亦未能将她唤醒,还赖小兮将她从床上拖起来,神秘兮兮又按捺不住兴奋地对她道:“先生,先生,起来梳妆了。”
容安软趴趴像只未睡醒的小猫,窝在床上不肯起来,嘴里唔哝不清:“梳妆?不,让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容易不用陪墨琚起早贪黑,你就让我痛快睡一会儿。好小兮……”
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直到听不清她说什么。
小兮将她的身子费力地搬起来,半哄半威胁:“快起来了先生,今天有重要的事,错过了你可是要后悔的哟。”
容安睡得一塌糊涂,对她这没什么威胁力的话半点未入心,避过她的手,将脑袋往枕头下拱,小兮干着急,嘟囔道:“怎么现在又添了贪睡的毛病了?以前简直比鸡起得早,比牛还勤快。先生,您听听外面声音,那么大的声音,还睡得着吗?”
鸡呀牛呀的,也不知是哪家的比喻法。容安回了一句:“管它什么声音?哪有睡觉重要?等我睡一觉,就去审一审那位章小姐。别打扰我。”
“审章如儿?怕是不能了呢。先生,您真的一点也没瞧出来有什么端倪?”
小兮话里有话,容安从枕头下探出头来:“什么端倪?”
“先生,依小兮说,您就是个操心的命。一说到有正事,就有精神了。先生,您那么聪明一个人,就没想一想王上为什么要让您回将军府来住?”
容安坐了起来,睡意未消,朦胧着双眼,略略一翻白眼:“想过。没想得出来。听你这意思,你是知道的?”
不用容安继续追问,小兮就已经按捺不住,不打自招:“王上让瞒您一天,一天过去了,我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嗯,不说也没办法了,宫里的迎亲队伍都已经快要到门口了。先生,赶紧梳妆打扮起来吧。”
宫里的迎亲队伍?容安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要与她大婚。大婚的前一夜新郎官与新娘子不能见面这是规矩,这一点她晓得,但要瞒着她是为何故?
其实她也可以猜得出一二。大约是墨琚怕她不会同意在这个关口上大婚。
扶辛的事没有解决,扶宁还逍遥在不知什么地方,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危害到墨国的安危。这样的关口上,她委实不会同意大婚。连未婚先孕的事都做出来了,名分什么的,哪里还值得在乎?
况且,在她的心里面,和墨琚那些国家大事比起来,大婚与否委实不值一提。
更何况,她的老子还尸骨未寒呢。不说守孝三年吧,起码也得过几个月再说吧?
但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大婚,她也没必要排斥是不是?想来她老子泉下有知,不会怪罪她不孝的。
小兮瞧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替墨琚抱打不平:“先生,王上要同您大婚!王上要接您入宫!您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应该很激动吗?”
容安淡然下床,穿上鞋子去洗漱,边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高兴?激动?”顿了一顿,犹自愁:“这可如何是好?本来今天是要处理章如儿的事情的。”
小兮蹙着眉,歪着脑袋瞧了她片刻,有些茫然、有些诧异:“先生您到现在竟然还在想章家的案子?章家的案子再重要,横竖有王上有将军还有那么多朝臣呢,哪里就必须您来操心了?”
跟随她数载,在该明白的时候,这个小侍女真是分外明白。小侍女愤愤瞪着她,继续道:“再说了,难道不应该高兴不应该激动吗?全墨国、甚至是全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要嫁入墨王宫做王上的妃嫔?之前的妃嫔们都是一顶小轿抬进宫里去,哪里有什么仪式?就连宫里那位已名存实亡的王后,也没有什么婚礼,不过是封后的时候宴请了一回百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