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悄然而至的秋雨已经整整下了十天,雨势不大,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意,细细密密扑打在人们脸上。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着压着大地,已经是深秋了,并州北部的大片森林里那一望无际的树木都已光秃,秋雨将老树洗净,但无情地秋天却剥去了它们美丽的衣裳,使它们阴郁地站着,褐色的苔藓掩盖住了它们树皮上的深深皱纹。
这场延绵了十天的秋雨也使地面变得格外泥泞,官道上到处是浑浊的水洼和泥浆,使行人寸步难行,只有凭借畜力才能勉强在泥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里是太原郡榆次县以东三十里外的官道,北方是是荒凉的野草地和大片灌木丛,数里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一直和更远处的巍巍山脉连成一体。
而官道南面则是大片麦田,同样的一望无际,秋麦已经收割,麦田变得光秃秃一片,到处矗立着人形的麦杆垛,再远处则可看见巨大的水车,有水车就有河流,涡水就在水车下方,静静地向西流淌,最后注入了更加宽阔的波光粼粼的汾水。
下午时分,远处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就仿佛今天夏天社庙求雨仪式中旱魔出现时敲打的皮鼓声,很多人抱怨那一次的鼓敲得太狠,结果引来了没完没了的秋雨。
片刻,一队唐军骑兵在蒙蒙的雨雾中疾奔而来,马蹄下泥水四溅,吓得几名骑着毛驴的乡农连忙冲到麦田里躲避,待骑兵远去,雨雾中便可听见他们恶毒的诅咒。
他们确实非常憎恨驻扎在榆次县军队,榆次县驻扎了五千唐军,他们并没有扰民,但自从相国裴寂来到太原后,没完没了的劳役就像这没完没了的秋雨一样,一次又一次压在太原民众的头上。
被征去修建仓库,被征去修建城墙,被征去拆除榆次县的城墙,然后更大的噩梦便出现了,两万多名榆次县的乡农再次被强行征去修建新城墙,这一修就是三个月,耽误了农活,耽误了秋收,今年的秋粮比减产四成。
虽然粮食欠收主要原因是夏天的旱灾导致,但务实的农民并没有把责任推给老天,而是把满腔的怒火泄在瘟官裴寂和唐军身上,据说求雨仪式上被乱棍击打的旱魔就穿着纸糊的宰相官服。
裴寂在几个月前被派到太原协助新兴郡王李德良驻守太守,裴寂采用了众星捧月的防御方式,月亮就是太原城,而在太原城外围部署三座军城,它们则是拱卫月亮的众星。
榆次县是其中最大的一座星城,位于太原城以东约三十里,是一座人口近十万人的大县,裴寂征了两万民夫,用了三个月时间重新了修建了榆次县城,虽然无法和太原城的高大坚固相比,却也能有效抵挡隋军的几轮进攻,从而给太原城的防御部署争取到宝贵时间。
这支唐军骑兵便是榆次县驻军派出了外围巡哨,由十名骑兵组成,巡哨范围在周围百里之内。
骑兵在泥泞的官道上一路疾奔,除了乡农渐渐消失的咒骂声外,雨雾中同样充斥着一名唐军士兵极度烦躁的咒骂声。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巡逻了,刘江他们队却一次没有轮到,真他娘的不公平,我就不明白,校尉到底是怎么安排的,他究竟得了刘江多少好处?”
这名年轻的唐军骑兵声音听起来还很稚嫩,属于那种已经长了毛但还没有长全的年龄,被鹰棱盔包裹的脸颊边上还有几块明显的雀斑,他一路絮絮叨叨地抱怨,终于触怒了奔驰在最前面火长。
“闭上你的乌鸦嘴!”
火长粗鲁而严厉地骂了一句,年轻骑兵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紧紧闭上了嘴,眼睛里闪过一丝懊恼,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前面几名年纪稍大的骑兵幸灾乐祸地回头看他一眼,甚至有人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果然,中午时分,当骑兵们躺在一棵比较干燥的大树下休息吃干粮时,这名可怜的年轻骑兵却被派去四周放哨,继续享受寒风冷雨的滋味,
这就是军队的规矩,有时候火长的脾气比军队主帅的怒火还要可怕得多。
“头儿,让那个小子休息一下吧!他毕竟才十五岁。”一名老兵吃饱了干粮,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怜悯。
“别管他,他那个婆娘碎嘴若不改,打仗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老子会让他第一个去冲锋。”
“头儿,你说北隋军会攻打太原吗?听说下一场战役就是太原。”
“别再说北隋军了,人家现在是周军,大周帝国的虎卫军,听起来都有气势,说实话我不知道,不过太原早晚会有一场大战,我倒希望裴相国直接献城投降,也就省得我们整天担心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