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默默离开了军议舱,返回自己的船舱,宽敞的船舱内只剩下房玄龄一人,他是张铉的军师,深得张铉的信赖,也十分了解张铉,他知道张铉今天莫名的怒气从何而来?
“将军真觉得江淮乱匪和青州乱匪不一样吗?”房玄龄笑问道。
张铉半晌道:“或许是王世充的淮南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士兵普遍凶狠强悍,作为乱匪,他们个人战斗力都很强,只是输在训练和阵型上,但在王世充的训练之下,他们就是一支很强劲的军队了,杜伏威能从江淮众匪中杀出去,必然有他过人之处,贼军在淮河失利应该和杜伏威无关,相反,苗海潮若听从杜伏威的军令隐藏起来,我们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将军说得有道理,骄兵必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轻敌,只是将军似乎对江淮各郡官府深怀怨恨,卑职觉得将军有点错怪他们了。”
张铉冷笑一声,“我并没有错怪他们,他们和青州的那些官府一样,脚踏两只船,现在他们觉得杜伏威声势太大,所以一个个都和杜伏威暗通款曲,等隋军击败杜伏威,他们一定会跳出来找出各种原因给自己解脱,这一幕我们还见得少吗?”
“他们也有难处,朝廷不允许各郡招募乡勇,各郡世家无法自保,只能暗中投降乱匪,而地方官府是被各郡豪门士族控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士族暗中投降乱匪,官府当然也只能和乱匪妥协,我相信他们自己也不愿意。”
房玄龄知道张铉今天的莫名怒其实并不是因为罗士信轻敌,而是因为各郡官府的态度。
江淮各郡官府至今不肯来江都拜见招讨使,共商灭匪大计,着实触怒了张铉,所以张铉才急于和杜伏威一战,扭转自己在江淮的政治弱势。
但房玄龄生怕张铉在盛怒之下做出傻事,比如严惩历阳郡太守等等,这非但不能震慑其他郡县,反而会导致各地官府更加离心,尤其导致江淮各大世家开始抵触张铉,所以他要劝说冷静下来,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能冲动。
房玄龄的一番苦劝稍稍平息了张铉心中的怒火,他负手在船舱里来回踱步,房玄龄又低声道:“另外,有一件事情我也没有想到,我也需要自省。”
“什么?”张铉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是江南会,我后来和江都郡衙的官员聊了后才知道,江南会之所以在江淮一带被杜伏威赶尽杀绝,主要原因是江淮世家对江南会的仇恨。”
张铉怔住了,半晌问道:“这是为何?”
房玄龄叹息一声说:“历史造成的积怨,南方分裂,司马氏在陆、王、虞、顾等江南大族的支持下重建晋朝,江南大族掌握了朝权,一直压迫盘剥江淮士族,后来宋齐梁陈等南朝对江淮士族也不待见,既防范又压迫,导致长江南北两岸互相仇视,大隋军队能顺利渡江南下,也和江淮士族全力支持有关。”
张铉默默无语,他明白房玄龄的意思,
房玄龄又继续道:“杜伏威能迅速在江淮崛起,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旗帜鲜明反对江南士族,仇视江南士族所支持的江南会,这就是江淮五郡官府至今不肯来拜见将军的根本原因,除非将军能得到江淮士族的支持,偏偏将军又和江南会达成了合作共识,我也是才意识到,这是我们的败笔。”
“我明白军师的意思了,江南会真正的目的是想利用我们削弱江淮士族,而杜伏威就是江淮士族暗中支持的军队。”
说到这,张铉眉头又一皱,“既然如此,杜伏威为何要截断通济渠,这不是损害江淮地方豪门的利益吗?”
房玄龄叹口气,“将军就大错特错了,江都的商业九成以上是被关陇贵族和江南士族控制,江南会和将军合作的条件不就是请将军关照江南会在江都的利益吗?这里面可不是小数字,杜伏威截断通济渠,其实就是为了打击江南会的利益,关陇贵族的利益只是附带受害,否则朝廷官员们为何那么着急要恢复航运,这里面其实有很深的玄机。”
张铉慢慢坐了下来,房玄龄的一番话彻底解开了困扰他许久的谜题,杜伏威为什么要截断通济渠,惹祸上身,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里面隐藏着很深的利益斗争。
这时,张铉猛地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注视着历阳郡的官道,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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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都沿着长江北岸前往历阳郡,在前半部分是平原,地势平坦,官道宽阔易行,但过了滁水后,地势便渐渐复杂起来,尤其进入六合山后,山势延绵起伏,丘陵众多,河谷纵横,道路不再好走。
裴行俨率领八百骑兵作为先锋一路南下,他们目标并不是六合山杜伏威老巢,而是要赶到历阳县北,截断罗柱山和六合山两支杜伏威军队的合并。
虽然丘陵众多,地势崎岖不平,但还是没有给隋军骑兵造成多大的阻碍,三天后,骑兵抵达了桃叶山,再向前走五十里就是杜伏威的老巢所在地鲤鱼岭。
“苏将军,天色已晚,我们就地驻兵吧!”偏将陈旭向裴行俨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