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呸”了一声,“给点股份?啊?说得这么轻巧,别以为你妈我没读过书就不懂,股份这种东西是随便给的吗?给了你年年都得给她分红,我是你亲妈,你怎么不对我这么好啊?啊?”
郑凌理直气壮,“现在叶儿本来就需要钱,分钱正好可以帮帮她的忙,没什么不妥。”
“云家的忙是你帮就能帮的?半年前那次被工商税务消防劳动局找上门的事你忘了,我都跟你说那肯定是云叶儿带来的霉运,你还争!到时候你稀饭都没得喝,我看你拿什么东西来充本事!”
“妈,你忘了我怎么起来的吗?我连高一都没读完你就供不起了,连找个八百块的工作人都嫌我没文凭。若不是叶儿当时借钱给我,我们现在还是只能靠低保过着,还有钱买房买车?妈,做人不能忘本,不能忘恩负义的!”
郑凌的肺腑之言并没有感动郑妈妈,她的话反而尖刻起来,还故意往外间看了看,声音一点也不弱,“忘本?忘什么本?那钱不是已经还给她了吗?又不是坑了她的钱。再说了,这影楼开起来,是光有钱就行的吗?你妈我天天起早贪黑的帮你省钱,开始的时候谁给搞的卫生,谁在给你的员工煮饭?都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吗?人家借钱给你,是可怜你,以前一百万对她来说算什么?施舍乞丐而已。人家以前施舍你,你现在本事了,要调过头去施舍她了?人家还不一定领你情呢。”
“哐当~”外面有物品落地的声音。
“妈,别说了!”郑凌脸色大变,快步走出里间,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转身看着母亲毫不客气的吼道,“你说得太过份了!为什么人家好心的帮助说到你嘴里就是那么不堪?你觉得现在过得好了,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告诉你,三穷三富不到老,叶儿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你总有求人的那天,就像以前一样!”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郑妈妈气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抡起巴掌就要去打郑凌……
叶儿脚步虚浮的跑出“精灵摄影”,心里已是无法形容的难受,像是炎炎夏日,周遭全是人,围住她,她想透口气都不可以,呼吸进体内的气息,全是那些人身上的汗臭味,她想捂住七窍,与世隔绝。
她就是传说中的鬼见愁吧?
郑妈妈每次见着她都是笑开了花,她原本以为到底还有人待她是不同的。
可曾经出于真心的援手,却被郑妈妈说成是打乞丐,连如今自己也变成了乞丐。
人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她如此现实了,还是看不明白?自私是根源,维护自身的利益是本能?
“难过又不哭?”
头顶是密茂的梧桐叶,耳边男孩的声音是夏日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滴进耳朵,鼻腔里有他淡淡的甘草香混着油彩的味道。
她居然走到了这里——梧桐成荫的艺术街。卖字画,替人画像的人最多。
叶儿转身看着男孩,笑了起来,“还没有遇到让我可以难过得非哭不可的事情。”
叶缝间漏下来的阳光从大男孩的头顶洒下来,他站在画板前,体型修长,皮肤白晳,五官清雅,棉质的短袖白衬衣,浅色薄面牛仔裤,漂亮得文质彬彬,身上沾着细碎的颜料,可是你却觉得他分外干净。
是什么样的家庭才可以教育出有这样一双眼睛的男孩,清明纯澈,好象不沾尘世,不懂污秽。让人好生嫉妒。
男孩弯腰在水桶里洗手,带着一份与穷画家不相称的矜贵,语速不紧不慢,“好久没看你过来了。”
叶儿踮着脚,看了看男孩画板上的作品,“嗯,最近忙,你的画儿卖出去了吗?”
男孩转身收拾画板,“总是遇不到像你这么大方又不懂欣赏的主顾。”
叶儿呵呵的笑,“艺术家可真不会做生意,夸两句客户您真有眼光,你难受啊?”
男孩把画板挂在自行车上,“可是你的确不懂欣赏,我画的画,你根本看不懂。”
叶儿故意哼了一声道,“可我有钱买不就行了,我不懂可以装懂,可以让别人以为我懂,就行了啊!”
“像我这样的艺术家,遇到你这种铜臭味的主顾,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叶儿见男孩在收摊,便帮他把水桶里的水倒掉,装进工具袋里,挂在车头上,“别头疼了,我最近也没那个闲钱来让你头疼。你画没卖出去就算了,本来想敲诈你一杯茶喝。看来没戏了。”
男孩蹬掉自行车的后架,扶着车头,“走吧,昨天遇到一个跟你一样不懂欣赏的暴户,够喝一个月的茶了。”
叶儿耸了耸鼻子,“那你还得交房租。”
“等你有钱了,我再卖一张给你,不就有钱交了吗?”
叶儿喜欢看着男孩的眼睛,里面清清冽冽的,真好,明明说着如此市侩的事情,他却可以带着仙人之姿来谈论。
叶儿坐在男孩的自行车后面,风把她的长吹得飞了起来,像她此时的心情,她笑着问他,“喂,你有过无路可走的困境吗?”
阳光晒在男孩身上,他眉眼都溢着温柔的光晕,可他的话,笃定而自信,“没有,因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没有路,也可以走出一条路,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有脚的地方,就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