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是金氏找的,给郭满上妆自然做不到用心。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小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打眼一瞧,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小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本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说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小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站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本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说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小郭满这张脸,虽说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小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小,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说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说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格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