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丫头难得撒娇,吃完饭后又非得她陪着睡觉。
黄桑随她,靠在床头,搂她在她的腿上。
格格却是拒绝,坐起身,反而示意黄桑躺下,然后拉着黄桑把头枕到她的腿上:“母后快闭上眼睛~”
她细胳膊细腿的,黄桑可怕把她压疼了,哪里刚用力?皱着眉就要起来:“你不好好睡觉,瞎折腾什么?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把剩下的药材给捡了。”
格格咯咯咯地笑:“母后快闭上眼睛,把我想象成父皇~母后不是说过,母后以前在父皇跟前就是个小公主?那母后是不是好久没当回公主了?”
黄桑蓦然愣怔,怔怔地靠在格格的腿上,凝注格格亘在上方的依旧甜美的笑容,神思有几秒钟的恍惚。
很快黄桑晃回神,瞋格格一眼:“小鬼机灵!”
说话间她还是从格格的腿上起来了:“还什么小公主?你都是小公主了,我还能是什么公主?”
“那我是小公主~母后是大公主~我们全是公主~”
黄桑瞧着她的一脸天真无邪,没泼冷水,只是问:“那小公主现在究竟要不要大公主陪你睡觉了?不需要的话,大公主就——”
“欸欸欸,要的嘛~”格格连忙抱住黄桑的胳膊,窝进黄桑怀里,闭上眼睛。
入睡得很快。因为感冒自带了闭塞,她的呼吸比平日沉许多。
黄桑拉过旁侧的被子盖好在格格身、上,然后掌心又摸上格格的额头。也不全是为了测量格格的体温,而是格格从小就喜欢她对她做这个小动作。
俯视着小丫头熟睡中仍带着笑意的面容,黄桑不禁回忆起她刚生下格格的那会儿。
她自己也才十七八岁,自己也还不算是个大人,却初为人母。即便当初信誓旦旦地为了爱情充满憧憬地把孩子生下来了,真正生下来之后,就因为孩子没日没夜的哭闹不止而变得不耐烦而暴躁。
幸好孩子的父亲是个好父亲,她没耐性,孩子的父亲有耐性,一人把她们母女俩一大一小俩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
那会儿的她,只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那样的幸福,没两三年就戛然而止了……
正是因为以前什么都依赖孩子她爸,与世隔绝躲起来的初始,她又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照顾孩子的责任又落回到她一个人身、上,她依旧是个新手妈妈,件件事捉襟见肘、束手无策。格格哭闹不止,她只会把格格丢在床上冲格格吼。格格哪里听得懂她的威胁?只因为她的凶巴巴而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马上哭得更凶。
不仅哭,那会儿的格格还已经学会了吐字清楚地叫“爸爸”。
她心里更加五味杂陈,不由自主也跟着大哭特哭。
屋里久久回荡两人的哭声。
然,哭了又能怎样?格格苦累了自己睡过去,她泄完情绪,抱住睡着的格格,开始强迫自己学习怎么当单身妈妈。
一转眼,十多年了。
黄桑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了……
凝回焦聚在怀中的格格,她的掌心顺着格格的额头又摸了摸格格的脸,低下头,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格格放回床上。
起身,黄桑走向衣柜,打开其中一个落锁的抽屉,取出一个复古音乐盒。
音乐盒打开,因为很久没再更换电池,自然已没了乐声。
黄桑从底部取出照片。
唯一的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凝注照片上的男人,黄桑的手指在他的面容上久久流连。
……
傅令元的僵硬并未外露,外露的只是满面的怔忡、费解和错愕:“陈青洲还活着……?”
随后他高高耸起眉峰,“陈青洲怎么可能还活着?我明明亲手处置的,怎么没死?”
陆振华未回答他后面的问题,只重复他前面的话,问:“是啊,当初明明是你亲手处置的,为什么陈青洲没死?”
傅令元似听出他的质疑,表情微微一变:“舅舅,是哪里传出什么消息?可靠么?陈青洲如果没有死,他现在在哪里?我要亲眼看一看。我不相信我处置的人怎么会还活着?陈青洲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也很难相信,他竟然还活着。”陆振华挺平淡,也挺平静。
傅令元见状心头一紧。
车子在这时忽而停住。
海叔先下了车。
陆振华则坐定在车里,神色尚可,和平日并无太大差别:“阿元,陈青洲的围剿,当时你是最重要的负责人,为了避嫌,好给青门一个交代,陈青洲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四海堂的琐事也先搁一边,这两天你也哪儿都不要去,就当放假,在家好好休息。”
“你那别墅里,如今也没个能照顾你的女人,就回来陆家住。过两天少骢的遗体也该领回来了,正好接下来就是少骢的葬礼了。你和少骢的关系好,少骢的遗物就交给你邦忙整理了。你整理的时候,挑几样他特别喜欢的,葬礼的时候一起给他陪葬。”
傅令元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海叔笑了笑:“傅先生,你不要多想,陆爷是为你考虑。”
傅令元又默了两秒,点点头:“我明白了舅舅。那我就不管了。舅舅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记得告诉我。”
“去吧,你先回家去吧。”陆振华挥挥手。
傅令元下了车。
一旁有另外一辆车在等着,全是陆家的黑西保镖,对他依旧保持着礼貌,齐齐问候:“傅先生。”
傅令元略略颔坐上车。
海叔站在车门边提醒:“傅先生,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叮嘱栗青的,现在就叮嘱吧,然后手机暂且交给下面的人保管。傅先生到时若有什么事,直接用陆家的电话就可以了。”
“好,海叔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傅令元掏出手机,当着海叔的面拨通栗青的号码。
栗青接起得很快,以为傅令元是让他准备来接他:“老大,你陪陆爷吃完饭了?”
傅令元:“嗯,饭局结束了。你不用过来,我今晚住陆宅。之后要忙少骢的葬礼,所以这两天我也会住在陆宅,邦点忙。这两天应该也没太多要紧事,你就都给往后推一推。”
临末了他又补充:“对了,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有关书房的窗户。你记得邦我检查一遍。晚上好像会下雨,小心别淋到我的那尊玉佛。”
栗青自然察觉到不对劲,也察觉到他应该不太方便讲话,就没敢多问,只平平常常地应承下:“好的~我会办妥的老大。”
傅令元结束通话,把手机递给一旁的黑西保镖。
交给一旁的黑西保镖,是为了证明,海叔并不会拿他的手机去检查或者偷窥,以表示对傅令元的尊重,也表示,没有故意针对他,一切都是按规矩来办。
确实是按规矩。可按不按规矩,傅令元没空去计较,整副心思完全只在分析目前的情况。
几个要点:第一,陆振华暂时没有要动他;第二,到底哪里走漏了风声?而陆振华具体了解到的又是怎样的情况?第三,自己这下子被送去陆宅,绝对是要和外界失联了,希望他刚刚传递出去的讯息,能被准确接收。只不过,就算被准确接收了,又会是怎样的情况……?
第四,雷堂主很关键……包括荣一丢失在内的一些问题,他没疏忽,已和雷堂主达成过协定……希望能起到作用……
傅令元扭头看车窗。
车窗倒映出他沉洌的眉目。
他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成拳头。
那个陈青洲!单方面强行要走了荣一!说会给他补偿。结果他都还没等到补偿,陈青洲自己先出了岔子!
现在陆振华防着他,什么都不和他说,他连误导陆振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等待进一步的情况,等着陆振华会不会再找他谈话。
如果陆振华真是得到了可靠消息,说严重点,他们全部人的性命都取决于陈青洲一个人了!
……
海叔回到陆振华所在的车内。
车子重新启动,与傅令元所乘的那辆分道扬镳。
陆振华又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车厢内安静寂然。
半晌,陆振华才出声:“你怎么看?”
海叔正色:“陆爷,主要问题是,陈青洲为什么没死成?按照正常的思维,先怀疑的便是当初负责杀他的人阳奉阴违了。也就是傅先生,背着我们放走了陈青洲。我们确实需要慎重。”
“但,不得不承认,目前有很多事情解释不通。当时在场的还有我们青门的其他不少兄弟,都亲眼看见了傅先生开枪,陈青洲连同车子一起着火,尸体都烧焦了,还遭到小爷鞭尸。陈青洲怎么逃的?”
“陈青洲逃去了哪里?怎么会大半年没有动静?连黄金荣都丢在医院不管,直到前阵子陈家余孽才忽然有组织地出现企图拯救——”
陆振华呵呵冷笑打断了他:“再难的情况,只有有心,还怕他们想不出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救人?现在想想,正因为是焦尸,才辨认不了焦尸的样子。陈家又没有其他人可以拿去给焦尸验DNA,有的只是陈青洲的一截手指!”
海叔凝眉沉思,数秒,道:“陆爷,我没有偏袒傅先生的意思。客观来讲,如果说只要有心,就一定能偷偷救人,那么就不止傅先生,很多人都有可能办到,包括陈青洲自救。主要是,我最想不通一点,傅先生有什么理由,非得冒风险这么做?”
陆振华的隼眸微微眯起,并未接腔。
海叔觑着他的表情,知他对这个问题同样无解。
其实从陆振华只是把傅先生先毫无防备地隔离开来,就已经能说明,陆振华心里还是有倾向性的,没有武断地把自己这个外甥直接因为一个消息而一棍子打死。
他跟在陆振华身边多年,还是能猜到陆振华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