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对文物并不熟识,虽然馆藏清单交给了他们,但实际的文物统计工作还是得由较为专业的人来做。已经把其他博物馆里能调的人手都调来了,他在学校里带的学生因为以前经常来博物馆里做实践研究,所以也完全能够帮上忙。
“哪里有什么辛苦?教授太客气了,教授平时帮的我们才多。而且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庄荒年拍拍学生的肩,笑着与学生一起回到临时厅内。
没多久,博物馆的一工作人员进来和大家嘀咕:“听说又现一具尸体,被压在历史厅里。”
庄荒年正在检查一只陶瓷是否确实抢救成功毫无裂缝,听言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也不知道死的又是谁,好奇怪啊,加起来一共死两个人了。可明明我们馆内的工作人员全都没事儿。外来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疑虑在现第一具尸体时就有了,几人纷纷猜测这次的火灾不是意外,是人为。如今竟又一具尸体,大家的窃窃私语更盛。
旋即工作人员的话头转向庄荒年:“馆长,馆里又死了人,一会儿警察估计又要找您询问情况,您得做好心理准备。咱们怎么摊上这种事……”
庄荒年回身,边摘着手套,边笑笑:“警察自会查明一切的,你们毋需想太多。都专心做好各自手头的工作吧。”
众人躬身:“好的,馆长(老师)。”
……
褚翘刚把对比清单的任务交待下去,就接到现新尸体的消息,第一时间要赶往现场。
结果从她所在小组的办公室一路行出时,她又成了大家的焦点。
便是她和马以在课上生的事儿,早已在局里传了个遍。
瞧见她这么个女主角现身,自然不会放过,嘻嘻笑笑着调侃:“褚警官,你什么时候和马医生好上的,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透露给大家?”
“是啊是啊,你可是咱们这儿的一朵花,什么时候悄摸让人摘了?”
“欸欸,话说之前这位马医生貌似就是你找关系从海城联系过来的吧?你找的不是其他人,实际上就是你自己的关系吧?马医生就是你的男朋友吧?所以才邀请得来。”
“如果是这样,那褚警官你也太不厚道了?亏得我们平时还琢磨着给你介绍对象,结果你早就已经有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了?”
“……”
褚翘打着哈哈,什么都不做回应,加快脚步迅速逃离。
背后有人哈哈哈笑:“小褚你上哪儿啊?和马医生打过招呼没有?他不是让你下班等他一起走吗?”
褚翘:“……”惊吓得又一个趔趄绊到门槛险些摔跤。
抵达博物馆的时候,法医已经对新尸体做出初步的判断:“应该是个成年男子。残留的皮肤可见灰暗,皮肉干枯贴骨,肚腹低陷,根本不是刚死的人,更像是干尸在这场大火中被焚。”
旋即,法医指出消防员现尸体的位置——博物馆库房的一个储物间里,而且有棺材。
……
庄荒年已经被叫到临时审讯室里。
褚翘走进去时,他从椅子里站起身,略略颔致意之后,主动询问:“褚警官,刚刚你们的警员同事告诉我,又有一具新尸体?请问是在哪儿现的?”
褚翘勾了勾唇:“庄馆长何必明知故问?最熟悉博物馆的人不是你么?哪儿有尸体,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庄荒年眉头是皱着的:“褚警官,您这样的态度是不对的吧?”
确实不对。褚翘自己当然知道。
“态度不对是么?”瞥着他,她落座,同时手掌猛地重重一拍桌面,“为什么会有一具陈年尸体藏在你们博物馆里的库房里?说!那是什么人被你们谋害并且藏尸?”
“陈年尸体?库房?”庄荒年的眉头皱更紧,不疾不徐,马上便问,“褚警官,是否是在库房储物间的一口棺材里现的?”
她刚刚是故意组织那样的语言想吓吓他诈他的,却并没有得到效果。褚翘挑眉,继续诈:“庄馆长果然是最清楚的。这不是不打自招?”
庄荒年摇了摇头:“褚警官,我不知道法医的鉴定能做到哪一种程度,但你们现的那具尸体,并非馆内有人‘谋害藏尸’,那也是其中一样文物,是一副干尸啊。”
“还想骗我!”褚翘站起身,又是拿着笔录本重重怕桌面,双眸锐利,居高临下,“你交给我们的馆藏清单里,可没有干尸这一样!”
庄荒年满面复杂之色,犹豫两三秒后,站起身,双手作揖向她礼貌地行了个礼,随后轻叹:“事到如今,我全都认了。博物馆失火之后,消防员帮忙抢救文物,我就心生戚戚,觉得可能瞒不住了,提供清单的时候,也考虑了很久,因为没有备份上去,我这一整天心里都不好受,人呐,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忏悔完,他抬头,这才告知:“褚警官,这副干尸是我去年在外地做考察时,在一个僻壤的村子里挖到的。您大概多少有所了解,干尸是比较难得的,尤其我当时现,它保存得特别完整。”
“因为非常清楚,一旦将其上报,我很可能没有机会再接触它了。我考古几十年,品鉴过数多文物,却还从未仔细研究过干尸。此次机会难得,心中着实不舍,私心之下,就暂时私留了。无法展出,所以和其余未得展出的文物一并藏于库中。”
“不知道它被大火烧成什么样?恳请褚警官让我看一看吧。”他的脸上挂出珍惜之物遭到损伤的心痛表情,“私藏干尸一事,我之后会承担法律责任的。褚警官也别让法医将它当作一般的尸体继续破坏它,它需要被保护起来,或许还有微渺的机会修复,将来能在其他的博物馆里展出,供给大家赏鉴。”
褚翘未马上做回应,眯着眼,手里攥着笔,将笔头摁得咔咔响。
……
阮舒接到电话的时候,刚送走族里派来教她祭祖大典规矩的人。
褚翘转述完大致情况后,冷冷一哼:“现在确实暂时分辨不了他口供的真伪,但小阮子,他这种情况,私藏干尸的罪名就算判下来,也根本重不到哪里去。”
“以我当警察的多年直觉和近年来对庄荒年在内的你们庄家的调查和了解,这次极有可能是庄荒年为了掩盖事实而做出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阮舒着实意外,这把火竟还烧出一具古怪的干尸。这种平生嫌少接触的字眼,令她半晌消化不过来未能吭声。
褚翘小有猜测:“喂,小阮子,你该不会被吓到了吧?亏你还是‘僵尸家族’里的家主咧。啧啧,真该请你到现场来瞧一瞧。怎么说都是你们家的博物馆里找出来的东西。”
“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家主成天在家里悠闲自在,麻烦全丢给庄荒年一个人在外头八面玲珑地解决。你真该把家主之位让给他。”
阮舒听言颇具意味儿:“我本人还确实真心想让贤……”
不都是闻野他们强行塞给她的……
马上她回到正题上来:“接下来你要怎么处理?”
褚翘生气得很:“这个庄荒年太狡猾了。这副干尸如果真是文物,那我们的法医确实不能随便碰。现在只能等文物研究员鉴定,这估计还得去庄荒年所说的什么僻壤山村求证。”
“一堆的程序一堆的事儿,等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连个屁都没有!它最好真是普通的干尸文物!”
在阮舒这里,她也不隐藏她先前碍于警察的身份无法表达的真实情绪。
阮舒安静片刻,稍有斟酌:“如果你的直觉是对的,庄荒年确实撒了谎,那照你的意思,这具干尸极有可能是有人杀人藏尸做出来的?”
手边就是电脑,方才一听褚翘讲,她就随手在网页上搜索了一下相关资料。粗浅的资料反馈出来的讯息是,庄荒年的这种情况,应该是人工干尸,就是所谓的木乃伊。可哪里是随便想做就能做的?
虽然她也觉得这事儿古怪,也认为庄荒年可能真干得出杀人藏尸的事儿,但现在面对是干尸,就使得猜测变得荒谬了变得可笑了——庄荒年不仅会盗墓,还会制作干尸……?
褚翘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撇撇嘴:“你们庄家祖上就是‘翻粽子’的,只不准确实连包粽子腌咸鱼都会。”
嗯……?阮舒懵一瞬:“你刚说什么粽子不粽子的?什么腌咸鱼?”
褚翘笑话她:“小阮子,你庄家家主真是瞎当的吧?连盗墓行当的基本黑话都听不懂?”
“粽子就是尸体的别称呗,也有叫咸鱼的。还有根据尸体的不同类别,细分叫法呢。反正一大批的稀奇古怪的叫法。我这都是因为好奇你们庄家的事儿,学来的皮毛罢了。”
“你等等!”阮舒忽地道,脑子里似被开启某种灵光,飞快地调出唐显扬拍下来的那些日记本里的内容,一张张地找过去。
顷刻,她停住。
所停住的那些页面,全是她昨晚通宵达旦阅读日记本里的内容时,遇到的看不懂的内容。
上面就有不少类似“粽子”这样明明十分常见,但在日记本里和其他词语组合在一起,像是变了意思,叫人一头雾水。另外也有很多诸如“支锅”“下湖”平日不常见的词,就更叫人不明所以了。
她其实猜到,可能是盗墓圈子里的黑话。当昨晚时间紧迫,她将那些东西暂且留在一边尚未解读,着重先找寻了和庄荒年密切相关的倒卖文物的内容。
现在经由褚翘这么一提醒,阮舒翻回去,双眸盯着某张照片里出现的“腌咸鱼”三个字,怔怔道:“翘翘,庄荒年真的有可能知道怎么制作干尸……”
脑袋炸了。
可她还是觉得非常荒谬,甚至天方夜谭。
她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啊?这明明是个现代社会,怎么又是盗墓又是干尸的?这些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吗?
褚翘那边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也炸了,兴奋地炸了:“什么什么?小阮子你有什么新的现?快和我说说!”
阮舒哑然,自己根本都还没理顺思绪。
如果现在出来的这具干尸真是庄荒年杀人之后做的么?还是他从别处弄来的尸体?尸体的主人又会是谁?
她……是不是得跟隋欣讨论一下这事儿?毕竟这日记本的主人是隋欣她父亲……
褚翘那边却是在这时收到局里其他同事汇报过来的事情,马上转给阮舒:“小阮子,你确定你给我的文物清单是正确的?”
阮舒从干尸里回神:“怎么?出什么问题了?”
褚翘狐疑:“没有找出重叠的文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