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元心下微顿。
黄金荣的事原本自然不归他管,现在手下之所以汇报给他,是因为陆振华尚在靖沣,他和陆少骢离开之前,陆振华交待过,假若有临时突事件,他先代为处理。
虽然覆灭陈家的整个计划他并不知,但陈青洲已死,陈家现今的状况他差不多了解到了——
黄金荣在酒店里时约莫察觉了异常,调派了留在海城的所有陈家下属出前往靖沣打算支援陈青洲。然而陆家早就派人密切盯住了,及时以长老会的命令加以拦截。
毕竟彼时消息封锁,陈家下属暂无法得知陈青洲在靖沣的具体情况,都不太敢轻举妄动,怕给陈青洲惹麻烦。
待他们渐渐骚动起来之际,为时已晚,陈青洲的死讯使得他们全部如同被骤降的秋霜打蔫的茄子。
据闻也有一小部分人不相信这个消息,态度强硬试图反抗,被不留情面地以青门的规矩处置了。
杀鸡儆猴的作用摆在那儿,且因他们是被分批看管的,等于力量被分散,商量不到一处,而主心骨陈青洲又没得确认生死。遂,留于海城市区的陈家下属,无形中变成一盘散沙。
或许还残留有暗处的武力陆振华尚未全部清理,但并无伤大雅。
陈家……基本算是不复存在了……
黄金荣则无力挣扎。
青门至此,一门两派的格局结束,全在陆家的掌控之内。
十年前陆振华没能顺利办成的事,相距十年之后,终如愿。
收敛思绪,傅令元问:“黄金荣不是病昏迷了?”
“刚刚醒过来,吵吵嚷嚷着要找他自己的手下。”
傅令元听言心中又一顿。
忠义堂的人也被监管起来了。并且其实,忠义堂的人和陈家下属的性质并不太一样:陈家下属要效忠的是陈家,其次才是青门;而忠义堂至始至终都是青门的忠义堂,忠于黄金荣个人的,是黄金荣自己在忠义堂内培养起的那批手下,而非整个忠义堂。
这就和他如今掌管四海堂其实一个道理。
“让他安心养病。”傅令元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地说。
陆少骢虚虚地出声了:“怎么能让那个死老头安心养病?”
”对!不能让那个死老头安心养病!”汪裳裳哭啼着搭腔,怒声,“陈青洲把表哥害成这样,那个死老头是陈青洲的同伙,不是把陈青洲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么?那就子债父还!必须要他不舒坦!”
傅令元抿了一下唇,尚未说什么,先听余岚不悦地训斥:“先顾好你自己的身体。戾气又那么重。”
已经让她担心了,陆少骢并不想让她再惹她生气,暂且闭了嘴。
余岚双手摩挲着他的手掌,紧接着提醒:“虽然黄金荣和陈青洲关系密切,但他是你爸唯一剩下的兄弟,是青门的老人,是忠义堂的堂主,还有多重身份摆在那儿,无论生什么事,都由不得你们不尊重。”
陆少骢忍不住嗫嚅:“陈青洲损害青门利益之事,他肯定也有参与,让长老会随便给他治个罪,他马上能完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也会说长老会?”余岚瞋他一眼,“就算他真有过错,那也是长老会来处罚,轮不到你指手划脚。”说着,她的表情便严肃起来,“不要忘记,你这次的受伤一点儿都不光彩。”
还真是丢脸丢到家了。陆少骢憋屈得厉害,这股子憋屈甚至蔓延出去,连手臂上的伤口都似乎愈疼。
“黄金荣身患肺癌,最近病情又加重,而且陈青洲也死了,他没了依靠,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汪裳裳携着浓重的鼻音接话,帮着余岚一起安抚陆少骢,倒显得比平日有脑子得多。
傅令元状似波澜不惊地瞥她一眼——她的流产事件对陆少骢的名声危害太大,余岚为此痛下狠心给她订婚,也做了不少思想工作,看来有所成效。
手下把医生和护士都叫来了,按照需求给陆少骢打了一针止痛剂。余岚关切地向医生询问陆少骢的伤情。
当然,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陆少骢在医院所登记的就诊记录,并没有写枪伤。
……
焦洋利用警察的身份偷偷要来了就诊记录,看到的就是普通的刀口划伤,也没有手术的记录,气得差点摔本子——
以他狼的敏锐和直觉,之前隐隐有所预感,陈青洲结婚的时候可能会出点什么事。不过这几日手头里正好在跟一件跨省的贩毒案,他去了几天的江城,分身乏术。
原本赶今天的飞机要回来,奈何海城天气太差,航班从早上延误到晚上。下飞机后他即刻找关系特意打听,果然靖沣今天有案子。
陈家的势力确实处于被压制的状态,陈青洲由此施展不开手脚。可他万万想不到陈青洲这么快就挂了,陈家竟彻底Ga-Ovr了。
当然,他真正关心的不是陈青洲本人,而是陈青洲的死因。
被失踪了一个多月的龙霸天埋伏追杀?
龙虎帮和青门之间不合的后续?
他表示深深地质疑,继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半夜三更被送来医院的陆少骢,结果看到这样得伤情记录。
他可丁点儿不相信!
……
送走医生和护士,余岚也不打扰陆少骢养伤,把陆少骢劝去休息,然后带汪裳裳打算先回陆家——陆少骢必然要住好些天的医院,饮食方面得陆家自行准备,还得让保姆过来帮忙一起看护,要忙活的事儿不少。
手下在这时又硬着头皮来汇报,说黄金荣那儿快压不住,动静闹太大,都要影响其他病房的病人休息,让傅令元给拿个主意,是否要安排医生给黄金荣打镇定剂。
傅令元默了一秒钟,说:“我去看一看。”
余岚冷不防道:“阿元,我和你一起去。”
傅令元不动声色地轻挑了一下眉尾,心下小有讶异。
余岚的侧脸平静,并看不出什么。
……
来到黄金荣的病房门口,倒并未听闻太大的动静,貌似是他折腾得最激烈时刻已过,花光了气力。
进门后,里头传出来他明显喉咙含痰的浓稠嗓音:“陆振华……叫陆振华来见我……陆振华!……咳咳咳……”
稍一使劲,就紧随其后他不间断的咳嗽。
傅令元偕同余岚走进去,停定在门口。
陆家的黑西保镖,从外到里一路延伸着都安排了驻守,此时此刻房间里头也有两个,就站在黄金荣的跟前伸展开手臂做出阻拦的手势,僵尸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黄金荣独自坐在床边捂着嘴咳得腰背佝偻。
地面上摔了不少的东西,不用猜也知是黄金荣的杰作。
“快给他倒水。”余岚不悦地拧眉。
其中一名手下得令动作起来,但热水壶和水杯悉数摔在了地,立刻出门去另外拿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