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阮舒没有逞强,她其实也担心路上的颠簸。
车子启动时,卧佛寺里恰好传出沉厚深远的钟声,久久不曾停歇。
闻野一身灰色的僧衣,双手交叉着伸进衣袖里,逆着卧佛寺里的灯光,眯起两只琥珀色的眸子,目送车子彻底消失踪影。
身后的吕品开了腔:“Boss,就这样放阮小姐回去,没关系么?下一次很难再有如这回的机会。董事长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大家虎视眈眈得紧。我们留守在江城的人身份有限,很多事情办起来力不从心。”
闻野倒似丁点儿焦虑都没有:“慢慢来,不着急,老秃驴以前给庄老头算过命,还不到他归天的时候,阎王不会收他的。”
“在没现她母亲和庄家的关系之前,我们又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了她能更省力。庄老头要真没那个命,那就算了,我也省事儿,早点去东南亚。”
“不过,”闻野打了个转折,回过身来,摸一把自己的大光头,悠哉悠哉地往里走,用背影道,“我要做的事儿,还没有办不到的。”
……
归心似箭。
阮舒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这个词。
已经联系好马以,麻烦他出来接她。
目前她还只想悄悄地回去。
一方面因为这一趟回去其实挺麻烦的,先要应付的就是给警察的说辞。无缘无故失踪这么多天,她得编好理由,既合理地解释自己的情况,又不把闻野和庄爻二人牵扯在内。
她扭着脖子掀眼皮通过后视镜瞅了眼开车的庄爻——说起来,这两个人貌似都不和她一起串个供的?他们不征得她的同意将她带走,现在回去面对警察,伤脑筋的却是她……
另外一方面,她这次被绑架,谭飞要钓的人是陈青洲和傅令元,她暂时不清楚如今海城的情况,还是先不要和陈青洲联系比较好,等她顺利回海城再说。
至于傅令元……排到最后去吧……
后背竟是又有些火燎火燎地疼。阮舒集中不了精力,暂且敛了思绪,放松身体趴好在椅座里。
……
酒店大厅里布置满五彩缤纷的气球,各类装饰物充满童趣。
陈青洲转悠没一会儿,便对此次出席宴席的宾客心中有数——不得不说,陆振华把小儿子满月酒的规格办得有点大。
视线兜转一圈,没有见到傅令元和陆少骢的身影。倒是暂时没法探寻陆少骢的感受,有点遗憾。
忖着,陈青洲淡淡一笑,同时心里也略微困惑,陆振华应该不至于故意给他自己找事,挑起陆少骢心里的不平衡?
休息间内,栗青把一会儿要用到的满月礼物送上来给陆少骢提前瞧一瞧,让他心里有个数,因为礼物是让傅令元帮忙一并准备的,他自己嫌麻烦。
“玉?”陆少骢伸手要去抓起来。
栗青避开了,笑嘿嘿:“小爷,手指印要是沾上去了可不好看。”
“又怎样?他一个小兔崽子懂什么?小爷我送的礼,就算是沾了我的屎,也是他的荣幸!”陆少骢冷笑,偏偏就是要拿,拿到手里掂了两下,辨认出模样,“小狗啊这是?”
栗青忙不迭解释:“是生肖玉。”
“对,今年是狗年。这个礼物挑得好。”陆少骢的心情好转,毫不遮掩嘲讽的笑,“还真适合他,就是只小杂毛狗。”
说罢,他十分随意地将玉丢回锦盒里,栗青险些没接着。
一旁的傅令元折眉:“你的火气还没消?今天的场合可注意点,火在旺都得压一压。”
“我的火能不旺么?最近也真是衰到家,找个女人来酒店里快活一把,也能被抓小尾巴。”
“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玩女人了,你还能玩出事儿,这回连我都质疑你挑女人的眼光了。就算临时找的,结束后也得处理干净点才行。”
“那天不都是裳裳那个死丫头闹得我心烦,就给疏忽大意了。”陆少骢烦躁地踹翻了脚边的椅子,“全是蠢女人!难得一个阮小姐聪明点的,还失踪找不着人!”
傅令元瞥了一眼椅子,看回陆少骢:“这回舅舅怎么骂你的?”
“老陆这回没找我,没骂我。”陆少骢的语气转而有点憋有点闷,“正赶上他小儿子的满月酒,他才没空和我大动肝火。”
傅令元忍俊不禁地揶揄:“你还否认你吃你弟弟的醋了?”
“啧,阿元哥,有你这样当兄弟的嘛?”陆少骢虚虚打他一拳。
“行了行了,”傅令元安抚性地拍了拍陆少骢的肩膀,“我不都说了?少杰年纪还太小,舅舅能给他的也只会是对儿子的宠爱,不会把接班人的位子从你的手里挪给他的。否则舅舅这么多年为你铺路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之前我不是猜测,舅舅会找个恰当的时间对大家表态?这段时间舅舅想试探的人心差不多都看清楚了,我觉得大概今晚的满月酒宴,就是那个恰当的时间。”
话落,未听到陆少骢的回应,傅令元轻轻推他一把:“怎么了?什么愣?”
陆少骢却是问:“难道对儿子的宠爱和接班人的位子不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一定要分开给两个人?”
傅令元肃了肃神色:“少骢,这个问题没什么值得纠结的。有些事情本就无法两全。换到封建王朝,哪一个储君不是接受最严格的要求?但凡能坐稳龙椅的,哪个不是从严于律己过来的?”
“你只要记住一点,舅舅对你严格同样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将来能够更好地领导三鑫集团,这不代表他不爱你这个儿子。”
他眉梢稍抬:“你现在计较得倒是多?陆小爷以前的自信和霸气都去哪儿了?”
陆少骢撇撇嘴,坦白道:“真和我想象得有点不太一样。孟秘书怀孕那会儿,我真无所谓的她要不要生、生男生女,都和我无关,老陆高兴就好,甚至觉得他注意力能分散,少点头落在我身上。现在……”
他暴躁地抓了抓头:“现在越看那小兔崽子越闹心!”
傅令元勾唇,抬腕看了眼时间:“走吧,去那边看看少杰。”没忘记叮嘱道,“你少点埋汰他的话,虽然在我面前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旦嘴溜了,在舅舅或者孟秘书面前你如何收场?”
陆少骢边和他一起开门出去,边笑话:“在对我唠叨这一点上,阿元哥你和我妈不相上下。”
两人尚未走进房间,先听到里头传出的其乐融融的笑声。
停定于门口,正见一伙儿女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绕着余岚,余岚的怀里正抱着陆少杰。
一个多月大的孩子包裹得喜气洋洋,樱红色的小嘴不停地向外流晶莹的口水,扭动着嫩小的身躯,似欲挣脱被褥。
王雪琴拿纸巾帮忙给陆少杰擦着口水,嘴里边不住吧唧着逗陆少杰咿咿呀呀地出声,边扬着笑声道:“我瞧过少骢小时候的照片,和少杰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不愧都是老爷的种。”
“小孟你有福气,往后抓周看看少杰能抓出个什么。有你这么能干的亲妈,少杰必然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以后在公司里也能像你一样,为老爷分忧解难。”
孟欢倚靠在旁侧的沙里,身上盖了件薄毯,体态明显丰腴不少,但不至于胖,反显得皮肤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年轻。闻言淡然一抿唇:“三姨太说笑了,少杰再怎样都比不上小爷从小深得陆爷言传身教,我不指望他能为陆爷分忧解难,只企盼他乖巧懂事便好。”
“乖巧懂事好。”王雪琴欣然道,“乖巧懂事,不调皮捣蛋,不惹老爷生气最重要。”说着还特意询问余岚的意见,“大姐,你说对不对?”
不等余岚回应,陆少骢迈步走进房间里:“雪姨,大老远就听见你在笑,这要是不明情况的客人,还以为今天是你的儿子满月。”
王雪琴没儿子。任谁都听得出这在嘲讽。王雪琴倒是不恼不怒,笑得欢:“都说女儿才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往后大姐和小孟可该羡慕我了。”
边说着,她体态婀娜地用兰花指扶了扶鬓边,朝身后的三个女儿使了眼色。
三个女儿一个帮她捶肩膀,一个接过她刚为陆少杰擦过口水的纸巾丢垃圾桶里,还有一个则去给她倒水喝。
陆少骢未再接茬,继续步子,走到余岚跟前:“妈。”
同时目光不冷不热地落在余岚怀里的孩子。
“傅先生。”同样在房间里的小雅温柔地笑着自行凑到傅令元身侧。
傅令元抬手顺了顺小雅后脑的头,先紧接着陆少骢之后唤了声“舅妈”,尔后望向孟欢,打招呼:“孟秘书,一直没机会当面向你道喜。孩子很可爱。”
“谢谢傅先生。”孟欢略略颔,反过来问候道,“先前傅先生受伤,我也没能方便探视傅先生。想来傅先生现今已康复得差不多。”
“嗯。多谢孟秘书关心。”傅令元亦神色淡淡,有礼有致。
王雪琴笑着重新出声找回她的存在感:“小孟果然是在职场里混过的女人,和阿元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倒叫我记起以前的阮小姐。阮小姐最近好像成了咱们少骢的心头好?父子俩对女人的品味还真是相一致,都喜欢能干的女人。小孟你月子都做完了,这次满月酒结束后,是不是差不多也要回公司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