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顾得上讲话?病房里兵荒马乱。
医生赶来的时候,黄金荣咳得岔了气,几乎晕过去。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陆振华的耳朵里,彼时他已在傅令元的病房内,只遣了手底下的人去问候,自己没再前往。
陆少骢冷哼:“老陆,我们走快了一步,再多留一会儿,就能亲眼看看他病得到底有多重。我还没见过人咳血是什么样儿,不晓得他有没有虚报病情的成分在里头。”
“刚刚在病房里,我瞧他气色分明挺好的,讲话声儿中气也很足。那些堂主在的时候他都有说有笑的,一转脸只剩咱们几个,没一句话不带刺儿的,提的还全是陈家的那些破事儿。倒是有脸,青邦上上下下谁不晓得,以前就是陈家引进来的卧底警察,把我们搅得天翻地覆。陈玺最后车祸,真死得太便宜了。”
“是咱们陆家带着青邦渡过难关的,他吃了十年牢饭,陈青洲在外面逍遥了十年,两人回来还想联手搞我们?搞P!要我说老陆你还是对他太讲兄弟情谊了,他坐牢期间你都没干掉他以绝后患,集团上市那会儿你还分给他那么多股份,现在好了吧,全都要落入陈青洲的手里。”
陆振华听言睨他一眼,旧话重提:“沉点气儿,不用那么浮躁。”
陆少骢笑着搭上陆振华的一边肩膀:“老陆,还是我疼你吧,在黄金荣面前可没少维护你。瞧他说的,他自己命不长了要下去找陈玺就去找呗,还来诅咒你。你前些天可才老来得子,哪是他能比的?连个送终的亲儿子都没有。”
陆振华不予置评,鹰隼般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眯一下,似有所感叹般说了一句:“老黄确实不容易,老婆和孩子都死得早……”
“有什么不容易的?他自己以前又不再生?现在也不错,和陈青洲俩人,一个死儿子,一个死爹,正好凑一块儿。阿元哥你说对吧?”陆少骢扭头冲傅令元笑。
傅令元顺势与陆振华提起正题:“舅舅,黄金荣如今身体出了问题,还无法确定是否能挨过这一次,他势必不会再像之前慢慢和我们周旋。方才股份的事情,已经是个预兆。”
“嗯。”陆振华点头,“为防意外生,他近段时间肯定要有很多动作,利用他手头所有的资源,尽最大努力给陈青洲铸好后盾。”
陆少骢表了自己的意见:“其实不管黄金荣怎么折腾,陈家在青邦内都无法恢复如过去的威望。”他嘀咕,“这个时候倒要庆幸那两亿至今没有下落,陈家的污点永远洗不掉。我们双方找了这么久都没进展,我已经完全怀疑那笔账是否真的存在。”
瞳眸微敛一下,傅令元靠着床头,自嘲之意浓重:“若换作以前,我要查一份档案,不能说轻轻松松,但也不至于寸步难行。都是傅家老头,和我断绝关系以后,几乎把我给封杀了。放了话谁再私底下和我有联系,就是和整个傅家做对。”
差不多在陆家私岛上的那些天,好不容易有了新消息,得知两亿的下落与陈玺的一个婚外情女人有关,却卡在城中村的资料上,拿不到手。有提过让傅令元试试能不能通过他过去在傅家的朋友从中邦忙。但没能成功。傅令元当时便和他抱怨过差不多的一番话,陆少骢记得的,闻言笑了笑:“阿元哥,这事儿后来我和老陆也讨论过一次。”
“陆家在那边找的人也拿不到那份档案,怀疑是条子这些年来也没放弃查那份毒赃,并且比我们快速掌握线索,为了不让我们青邦的人找到,所以把人给保护起来了。”
眉宇沉冽,傅令元忖片刻,勾唇:“如果这种假设成立,警察都找到人了,那么两亿就算还在,也该被抄了。既如此,我们也轻松,不必瞎忙活再去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了。反正只要陈家拿不到就没问题了。”
陆振华沉吟不语,俨然在思考。
陆少骢提出异议:“可是很奇怪,照条子一贯的作风,若真抄了那笔账,不早得高调地开新闻布会,向广大群众‘炫耀’他们的功绩?”
傅令元应声微眯一下眸子,很快戏谑:“你对条子倒是了解。”
“还好。”陆少骢耸耸肩,“就是觉得他们一直都喜欢夸大芝麻绿豆点的小事来进行社会主义全民洗脑教育。”
讽刺完,兀自哈哈笑两声,陆少骢又一挥手:“要我说这两亿确实别浪费时间,阿元哥刚刚说得对,反正现在陈家也拿不到不是么?管它到底怎么回事儿。目前要的是弄死黄金荣。”
陆振华皱眉,微有不悦:“收敛戾气。”
“好啦好啦。”陆少骢又记起什么,“对了老陆,我不是告诉你我查到阿元哥这回儿受伤有陈青洲的份儿嘛,我中午在和阿元哥琢磨着该借这件事打击打击陈青洲。”
“稍安勿躁。”陆振华道,“每件事都要找对最适当的时机作,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旋即他问:“龙霸天还没找着?”
一提这事儿陆少骢就来火:“早说那群条子没用吧?非把龙霸天的失踪栽赃给我,还关了我四十八小时。我倒真希望龙霸天已经被我剁成肉泥喂大黑了,阿元哥的仇还在这儿没报!”
陆振华又是不悦地皱眉。
陆少骢读懂他的意思,讪讪地收起自己的表情——他直接杀去龙虎邦的一事,事后被狠狠教训过了,理由不外乎训斥他太冲动。
傅令元插了话:“龙霸天确实得继续找。他能在我们青邦的场子里搞出不少的事情,肯定有人向他提供情报。”他表情狠厉,“皇廷被查封的账,得好好算。”
思路被带回正轨,陆振华的不悦之色稍缓,露一丝安慰。
陆少骢闻言则又有些火大:“裳裳那个没脑子的,这一回她胡闹捅出来的篓子,连我妈都没好意思为她求情了。不过我和老陆也总不能直接弄死她,所以还是交给我妈处理了。她现在被我妈关紧闭在家,不能出门。”
“她怎么了?又捅什么篓子了?”傅令元状似不明白。
“噢,对,这事儿还没告诉阿元哥你。”陆少骢一拍脑袋,解释道,“C’Blu进局子里的那群人里,不是有人给条子当污点证人么?老陆已经查出来了,是裳裳带进去的一个朋友。就那天我们在网球场还见过的那个特别蠢的,被阮小姐拿球砸了脑门的,叫什么来着?林什么?”
傅令元折眉:“你说林妙芙?”
“对对对,就是她。”陆少骢一拍手。
“她?”傅令元的表情先是意外,随即哂笑,“倒确实是她这种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听语气阿元哥你对她挺了解的?”
傅令元闻言横一眼陆少骢:“她和裳裳一样是个一眼能看到底的人,还用得找刻意去了解?而且,你不是该知道,她以前算是我小姨子?”
陆少骢哈哈哈地笑:“那天在球场,我算见识了,她和阮小姐真完全不像一个妈生的。”
嘲弄一勾唇,傅令元问陆振华:“现在人查出来,舅舅打算怎么处理?皇廷虽烂了,但多少还能救回些东西。”
陆少骢搭腔,代替陆振华回答:“老陆觉得如今皇廷已经不值得他费力在条子的眼皮子底下处理掉污点证人,而且对付林那个什么的女人也无须弄出人命。所以打算要她改口供。”
傅令元沉吟着点头:“确实不值得。”
陆少骢笑了笑:“原本以为她是阮小姐的妹妹。或许能让阮小姐出面去当说客,好歹以前和阮小姐打过交道,知道阮小姐是个拎得清状况的人。不过现阮小姐和这个妹妹的关系特别差,姐妹俩不对头,那个林什么妹妹拿自己姐姐当仇人似的,根本不听阮小姐的话。所以作罢。”
“难怪那天在网球场是那种情况。裳裳也跟我们承认了,她就是为了之前的事儿心里记恨阮小姐,想用这个林妹妹去膈应阮小姐,才去主动亲近的。两个没脑子的蠢女人。”
傅令元稍抬眉,看着陆振华:“这事儿舅舅你早问我不就好了?虽然我对阮舒他们的林家也没太了解,但她们姐妹关系不好,我还是知道的。”
“阿元哥你该养伤的时候就好好养伤。”陆少骢道。
“你啊你,这次又辛苦你了。”陆振华在这时伸手,轻轻按在傅令元受伤的那只手的肩膀上,面露蔼色,“舅舅最近事情太多,都抽不出空来亲自看你,也只能每天让人来询问你伤势恢复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医生说再半个月就能回家自己养。”
“舅舅何必特意与我解释这些?”傅令元唇边噙笑,“下午我和医生商量过了,同意让我再两三天就出院。”他稍加舒了舒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每天呆在这里很无聊的,什么都做不了。”
“荒谬。”陆振华皱眉,不赞同,“你挨了三颗子弹,这才多久?不要逞能。四海堂若有紧急要务,让手底下的人向你汇报,要怎么处理你直接下达命令他们去执行就可以。”
“没关系的舅舅,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医院,回别墅养伤也是一样的,栗青会照顾好我,小雅也是学护理的,再不济请个家庭医生就行了。而且回别墅也更方便些,医院里毕竟人多眼杂。”
最后一句倒令陆振华斟酌了一下,没再反对,总结道:“黄金荣和陈青洲那边,先看看他们具体什么动作。”
“明白,舅舅。”傅令元笑意闲散。
“嗯。”陆振华收回手,站起身,“那我先走了,还约了五长老一会儿见面。”双手负于背后,他鹰隼般的眸子划过利光,意味深长,“长老会里的动静,总是要及时追踪的。”
送走陆家父子,傅令元疲倦地揉了揉眉骨,心下转悠着方才的一切,少顷,把栗青叫来身边。
“龙霸天现在什么情况?”
“回老大,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他还躲着,在我们的引导下,误以为是陈青洲的人在追杀他要灭口。”
“嗯。护着点,他暂时还不能出现。务必等适当的时机,再让他顺理成章地被少骢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