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阮舒泡了好一会儿的澡。
巨大的花洒落下透明的水帘,整间浴室雾气缥缈,一面玻璃墙上映照着浴缸的轮廓,朦胧暧、昧的灯光柔和倾泻,照亮一室。
天然石子铺就的地面,拼凑成形状繁复的图案。她靠坐在浴缸里,热水浸泡着身体,雾气升腾氤氲,连呼吸都跟着变热了。
现皮肤开始有点皱,她才起来,擦干身体,换上睡袍出去。
点的餐食已经送来了。和昨晚烛光晚餐的西餐不同,今天是一桌的家常菜。阮舒行至餐桌前坐下,傅令元将盛好的一碗米饭搁在她面前。
米粒晶莹圆润饱、满,散着香气。
这两天她的食yu始终不太好,眼下一闻,倒是突然感觉很有胃口。
她夹了一筷子。
满口生香,不黏不腻。
傅令元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没有多说一句半句话,貌似打算秉持“食不言寝不语”。
阮舒不动声色地瞟两眼他的面无表情——不知是否是她过于敏感,隐隐感觉他的情绪和她进浴室泡澡之前相比,更甚一步地冷沉了。
而他冷沉起来的时候,强势的气场令得周边的空气都十分沉闷,压在人心上。
她与他一同静默着,慢条斯理地夹菜,咀嚼,吞咽。
先前所感觉的很有胃口,其实在多扒了两口饭之后,终归还是很快就吃不下了。
干脆放下筷子,打算给自己盛一碗汤。才端起自己的汤碗,傅令元便伸了手过来,将他的那碗递给她,换走了她的空碗。
晾过一会儿的汤,温度刚刚好,非常适合入口。阮舒喝了两勺,手里抓着调羹,轻轻地搅动碗底鲜嫩的鱼肉和豆腐,抬眸看他,主动出声,打破沉默:“那晚在C’Blu,焦洋带你们去警局做什么?”
可以确定不是被人赃俱获,否则傅令元不会这么快相安无事。
“普通的录口供。”他头也没抬,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在剥白灼虾。
“是故意刁难?”其他包厢可都没事,唯独他们被带走。
“有点故意刁难的成分,但确实落了把柄。”
阮舒拧眉:“什么?三哥不是应该及时赶去包厢里了?”
“我是回去包厢通知陆少骢。当时他们刚把那些玩意儿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用,所以很快就处理清楚。但是那个犯了瘾儿的家伙在。”傅令元解释,语声淡淡。
阮舒闻言记起,确实,正是因为有个人忽然犯了瘾儿,陆少骢才会拿东西出来。焦洋如今是但凡有点小马脚都希望能牵连着傅令元一起,同包厢的人有瘾儿,其他人肯定一并带回去,十有八九还做了吸毒检测。
略一凝,她继续问自己的疑虑:“看那晚三哥和陆少骢对警察的临检似乎都措手不及。没有提前收到风声么?”
“傅太太有什么高见?”傅令元不答,反问。
“没有什么高见。”阮舒微抿唇,“三哥和陆少骢各自的消息网,想来应该是没有差错的才对。尤其陆少骢那边,三鑫集团和青邦能够屹立多年,在警方那儿若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不可能至今相安无事。”
“会生那晚的情况,原因无非是两种:第一,焦洋所在的团队很厉害,厉害得已经能够避开三鑫集团的消息网。可是从焦洋前些次的失败来看,短时间内他肯定做不到这样。这样一来,明显是第二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些。”
讲到这里的时候,她有意地顿了一下,傅令元也终于抬眸看她。对视上他湛黑的眸子,她道:“有内鬼。”
傅令元没有什么特殊表情,只是轻轻挑了挑眉梢:“继续分析。”
“但其实这第二种猜测也有点问题。”阮舒迟疑,“那天是因为其中一人突然犯瘾儿,陆少骢才临时起意要和大家尝鲜。焦洋来得那么快,带来的人还那么多,一看就是事先有所准备,内鬼如何得知那晚陆少骢一定会碰毒?”
这么细思之后,她现内鬼的猜测也很是站不住脚了。总不可能是焦洋浪费警力每天都在C’Blu守株待兔只等哪一天运气好给撞上?太滑稽了。
“傅太太再想想。”傅令元不疾不徐地问,“为什么就不能预知陆少骢那晚一定会碰毒?”
他在引导她思考。
“预知……”阮舒深深拧眉,千回百转的思绪里蓦然捋出一条直线,“三哥的意思是,无论怎样,那天晚上内鬼都会想办法让陆少骢着道?”
“是那个突然犯瘾儿的人有问题?”她进一步猜测,很快又否定自己,“不对,那晚在包厢里的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和陆少骢在一起玩儿,都是陆少骢信任的人,那么只要其中任何一个提出这方面的想法,就可能成为导火索。”
傅令元没有说话,低着头又在专心地剥虾。
阮舒盯了一眼,现他拨完壳的虾都还没有吃,而是装在另一个碟子里。
“三哥和陆少骢险些栽跟头,现在应该在调查这件事吧?”她紧接着问,“听三哥方才的意思,也是在怀疑有内鬼?”
“不是怀疑,是确定。”傅令元摘掉手套,“但少骢那边还在锁定目标的试探阶段。”
说着,他将剥好的一整碟虾递送到她面前,然后又把蘸酱挪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
此情此景,不禁令她回忆起他曾经给她剥过蟹。心头不觉绞了一下,阮舒抬眼。
傅令元也正看着她,微微抿着唇,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谢谢。”阮舒淡声,复而重新垂了垂眼帘,避开与他的对视,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蘸了调味酱,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察觉他的目光始终粘在她的身、上。
安安静静地吃完几只后,她再次接上那个话题:“三哥查得比陆小爷快,却不告诉陆小爷,想来是有要另外处置那个内鬼的打算。”
“傅太太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口吻平平缓缓的,依旧听不出傅令元的具体情绪。
阮舒的脑中却是自脑补如果换作平常的他说这句话,应该是噙着笑意甚至故意暧、昧,又或者……她及时止住,没再继续思绪,微愣神——她真的不习惯这个样子的他。
“三哥这回来江城,是有什么要紧事?”
“傅太太认为呢?”
阮舒淡静着眉眼:“我猜不到。”
“不用猜。昨晚我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傅令元冷呵呵一笑,吐字,“捉歼。”
阮舒无意识地tan了tan唇,随即浅浅弯一下唇角:“三哥专程为我而来,我很荣幸。”
其实意思相反,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是专程为她。傅令元不禁凛起眉峰,讥嘲:“傅太太越来越不自信了。”
“不是不自信,是不想自以为是。”阮舒平缓道。
“我的举动让你感觉你在自以为是了?”傅令元冷笑,“你口口声声说要当一个正常的女人。正常的女人在感觉到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意时,会像你这样如避蛇蝎逃之不及?”
“是否每一个被你喜欢的女人,都得也喜欢你,你才肯罢休?”阮舒轻闪眸光,“我没有强迫你喜欢我,如果不甘心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那就换一个傅太太。”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傅令元猛地扯一把桌布,将整桌的东西全部掀翻。
这块用餐区域没有铺设地毯,碗筷杯盘瞬间在地上摔碎。
碎裂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异常刺耳。
阮舒默默地坐在椅子里没动。
她的杯子没有掉,但是倒了,液体顺着桌面流到她的身、上,将浅色的睡袍浇灌得狼藉。
还有他给她剥的那盘虾,碟子卡在餐桌的边缘,要掉不掉的样子。阮舒盯了两秒,伸出手正准备把碟子捞回来,它先一步不堪重力。
她的手滞在半空。
耳畔是傅令元愈阴沉的讥嘲:“不是不稀罕?还捞什么捞。”
阮舒无波无澜地看他一眼,兀自起身,打算回避开现在盛怒的他,顺便也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