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缓缓收敛表情:“‘三鑫集团’决定……”
手中的笔在桌上顿了两顿,她有些嘲弄地弯唇:“这是直接通知我结果下达我命令呢。虽然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有多大的话语权,但连事先打个招呼都没有,会不会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点?”
“生气了?”傅令元笑得低低沉沉。
“哪敢生气?”阮舒耸耸肩,“也没什么可生气。左右不过一个代言人。三鑫集团主动出资给林氏的产品找代言人,而且还是当红小花旦,我应该感谢他们对林氏的重视。否则以蓝沁小姐如今在娱乐圈的名气和地位,怕是根本不屑为林氏代言。”
“心里掂量得挺清楚的。”傅令元要笑不笑的,随即告知,“蓝沁这个月月底和老东家的合约正式到期,即将签约三鑫集团旗下的璨星娱乐。所以蓝沁会是自家艺人,代言方面比较好商量。”
阮舒微微歪头,笑得嫣然:“蓝沁小姐的加盟,想必其中三哥的功劳不小。”
“轮不到我抢功。”傅令元双手交叉成塔状支在桌面上,回之以笑,“你不是看见了?蓝沁现在背后的大金主是陆少骢。璨星接下来会集中精力为她开拓更多的资源。”
“蓝沁这种地位的女星,接代言可不是以钱多钱少为主,主要看重的是对其形象的塑造和提升。璨星既接手了她,却安排林氏的代言给她,不是在拉低她的身价?”阮舒有自知之明,“三哥曾说,三鑫集团除了林氏,还有另外一系列的收购计划,比林氏更值得投资的肯定不少吧?”
偏偏如此重视林氏?
傅令元似笑非笑:“都已经被收购,对母公司却依旧不信任?”
阮舒但笑不语——只要没搞明白三鑫集团收购林氏的真正原因,她就会一直心存疑虑。
“蓝沁之后是否会再给三鑫集团旗下的其他产品代言,暂时不清楚,要看璨星给她制定的展计划,这也不归我管。但林氏绝对不会是被偏爱的独独一个。”傅令元微勾唇,并不欲和她在此问题上多加讨论,最后道:“给你好处,尽管收下,不要手软。”
“无功不受禄,心里虚得慌。万一里头藏有定时炸弹,不小心可就粉身碎骨连渣渣都不剩了。”阮舒笑回,以此收尾,转口问他,“三哥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去和营销团队开会。”
“还有。”
“嗯?”
“什么时候带我见你的母亲。”
阮舒应声稍一顿。
“傅太太该不会忘记这件事了吧?”傅令元好整以暇地睨她。
阮舒扶了扶额,顺势道:“三哥不提,我还真差点忘记。每天都一堆事儿忙活。”
“那现在不是提醒你记起来了?”傅令元好像故意不给她留再推辞的余地,紧接着说,“马上要过年了,正适合见家长。不如就安排在这一两天?”
阮舒没有立马答应:“我先回去问问她,这一两天是否方便。”
“去你家里拜访,还是约外面碰?”傅令元面露玩味,唇角微抿。
“多半得在家里。”回答这个问题时,阮舒恍了一秒的神——林平生父子俩出事之后,庄佩妤就没再出过门。
“你母亲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么?我准备见面礼。”
“三哥不必这么客气。”阮舒自嘲一笑,“你能接手我这个扫把星,已经送她她最大的礼了。”
她拿起桌上的两份文件,“正好,我现在可以把当红小花旦即将成为我们公司代言人的好消息提前分享给企划部。”
目送她走出去的背影,傅令元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眸色微深。
等阮舒和企划部及销售团队开完会回来,傅令元已经不在公司了,依旧我行我素地未打招呼,来即来,走即走。
不过这样的情况,她自行理解为,晚上可以不用去找他睡——这两三天他好像并不怎么有欲望和她再尝试治疗她的身体?
嘁,兴许厌烦她,自去寻他的红颜知己。
傍晚,阮舒特意挑准了下班时间,回到林宅,径直去佛堂找庄佩妤。
林妙芙恰恰也在,正陪庄佩妤吃晚饭。
母女俩原本好像聊着什么,阮舒来得突然,庄佩妤脸上的那抹淡笑尚未来得及收敛。
三人一时安静。
林妙芙甚至有些神色警惕,似在防着阮舒要对她们做什么坏事。
阮舒站在门口等了数秒,很快庆嫂便给她送来一副碗筷。她这才走进门,行至她们的饭桌前,就着空位坐下。
“你干什么?”林妙芙非常不高兴地质问。
阮舒兀自伸出筷子给自己夹菜,清清冷冷地说:“吃饭。”
林妙芙瞬间露出见鬼的表情:“无缘无故的,谁让你来这里吃饭?”
阮舒没有搭理林妙芙,而是看向庄佩妤:“我以为你每天过得有多清苦,原来素斋的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喏,连素鸡都有。”她用筷子敲了敲盘子,随即夹一片千页豆腐到庄佩妤的碗里,“难得和你同桌吃顿饭。”
未及庄佩妤反应,林妙芙率先摔碗筷:“我们并不稀罕和你同桌吃饭,请你出去,不要打扰妈的清净。”
阮舒轻飘飘地瞥一眼佛龛的方向,平平淡淡地提醒:“在佛祖面前不要这么大动静,会冲撞神灵的。你进进出出这里的次数比我多,记的倒不如我牢。”
林妙芙气呼呼:“你根本连出现在佛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阮舒不予理会,看回庄佩妤。她已经停了筷,恢复清心寡欲脸。
见她好像要走,阮舒按回了她,笑:“和我一起吃饭,就如此让你无法保持心平静气了吗?”
庄佩妤坐回椅子里,阖上双眼,掂出佛珠。
“行,看见我倒胃口,不想再吃了对么?没关系,那你看着我吃。”说着,阮舒果真重新拿起筷子,给自己夹菜,就着米饭送进嘴里,而后慢条斯理地咀嚼。
旁观的林妙芙瞪着眼睛,忍不住出声:“神经病。”
却听阮舒缓缓道:“我中午见到显扬了。他下个月结婚,说过两天会给我们送请帖。”
林妙芙蓦地如遭雷劈:“结、结婚……?”
“怎么?你不知道?”阮舒斜眼瞟她,“我以为你和他的关系十分亲密。”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要结婚?他明明才……”
“呵……”阮舒仅出一字音节,讥嘲之意满满。
“你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林妙芙霍然站起,椅子的腿与地面摩擦出难听的声音。
原本如老僧入定般的庄佩妤抬起眼看林妙芙。
林妙芙完全沉浸在唐显扬即将结婚的消息里不可自拔,神情一片恍惚,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阮舒没去管她要上哪,偏过头来,问庄佩妤:“担心你的宝贝女儿了?”
庄佩妤从门口收回视线,低垂眼帘,手里的佛珠再次开始捻起来。
阮舒静静注视庄佩妤片刻,唇角微弯:“她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她曾背着我和唐显扬上了床,而且意外怀孕,去医院堕胎,被我撞个正着。”
庄佩妤看似无动于衷,眼睫明显颤了颤。
阮舒笑眯眯:“她一直不服气唐显扬喜欢我而不是喜欢她,一心想要抢回去。现在弄得倒贴人家,人家都不要她的地步。你说,为什么你生的女儿,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贱呢?”
庄佩妤的眼睫又一次狠狠地颤了颤。
“基因问题吧……”阮舒的眸子黑若点漆,“都是从你身上遗传来的……你疼爱的小女儿,也不可避免地要变脏了……”
庄佩妤的脸色有点白,试图加快捻佛珠的速度,手指却是抖的,不仅没快起来,反而泄露了一丝慌乱。
阮舒伸出手,掌心覆在了她捻佛珠的那只手上。
乍一触碰,庄佩妤浑身一抖,终于和她对上了目光。
“怕什么?”阮舒轻笑,“如果我想要再背一条逼死亲妈的罪名,早几年就做了,不会放任你到今天。”
“我今天是来通知你,我的结婚对象——”讲到一半,阮舒忽然想起马休曾经戳穿过她关于“我的结婚对象”的措辞所透露的感情色彩。略忖了忖,她重新组织语言说:“我是来通知你,我老公想见一见你这个岳母。”
她轻轻拍了拍庄佩妤的手背,兀自建议:“时间定在明天下午,怎么样?我直接领他来佛堂。”
庄佩妤定定地盯着她,没有吭声。
阮舒缩回手,别了别自己的头:“并不需要你干什么。他大概也知道你常年吃斋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应该只是走过场地打个照面而已。当然,如果他生了什么好奇心问你事情……”
“算了。”她舔舔干涩的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正你也不会和他说上话。”
走出佛堂,带上门,浓重的檀香味儿同样被隔绝。
阮舒背抵着墙,嗅着泄露在外残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