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我后悔了。”他哽咽着说,“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离开夏清然的帮助,他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算个什么。家境不显赫,能力也不突出,往年夏清然为他拉来的客户纷纷中止了和他公司的合约,不过短短两年时光,他的资产却缩水了一大半。
更悲哀的是,杜家江河日下,交好的家族也无人愿意伸出援手。如今,他甚至不得不佩戴上一颗假的钻石,来假装维持自己富二代的风光生活。
自信和意志都不知道何时被消磨干净,剩下的只有被磋磨了的一点意气,还有千百次在脑海里闪回的回忆。
夏清然那么爱他。
他摸了摸手上唯一剩下的这支价值过百万的手表,愈确定。
夏清然那么爱他!
怎么可能这么快,便彻底遗忘掉这段感情!
寇老干部望着他的眼泪,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你......”
杜和泽满怀期待等着。
寇秋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慢吞吞说:“你的钻石胸针,好像掉色了。”
杜和泽:“......”
杜和泽:“............”
杜和泽:“..................”
想象中的重逢谈话彻底崩盘。寇秋也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转身便欲走,可杜和泽却猛地又叫住了他。
“清然!”
寇秋连头都没回,甚至更加快了步伐。
“我不管你信不信,但那一次,我没有下药!”杜和泽在他身后高声吼着,“我没有——这全是你特么疼着的那个弟弟耍下的好把戏!他——他故意出现在我面前,勾引我,让我帮他进了夏家,然后他就用这种下作的法子一脚把我踹开,现在还占了你的家产!”
“他那么下作,他的骨子里就流着他妈那肮脏卑贱的血!!!”
这些话像是憋在心头许久了,他一口气吼出来,畅快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会被他玩死的......清然。我想了整整两年才想通,你会被他玩死的。”
寇秋终于停下了脚步。
然而却并不是杜和泽想要的反应。他镇定极了,只是挑了挑眉,眼睛里头的怒火熠熠光——然后,寇老干部用他所能说出口的最恶毒的话原样怼了回去。
“你才肮脏下贱,你的骨子里才流着肮脏下贱的血。”
“小霁是我教出来的,知道么——他的血管里流着的,全是共产-主义的纯正红色血液!”
“哪像你——你这个资产阶级走狗!!!”
骂完之后,简直浑身畅快、扬眉吐气!
只是转过头,寇老干部立刻对系统说:【......我对不起党和人民。】
我居然吐出了肮脏下贱这个词!
系统深沉地吐了口烟,问:【后悔了?】
寇秋说:【不。】
他沉默了下,诚实道:【事实上,我早就想这么骂他一顿了。】
系统:【......作为一个共产主义接班人?】
寇秋:【他骂我家小孩!那可是你哥!!!】
系统:【......门口巷口还有个麻袋,套不套,打一顿?】
寇秋:【(⊙V⊙)…】
他真的有点挣扎了。
拒绝暴打渣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好在寇秋的革-命意志还是足够强烈的,最终只停留在了过过嘴瘾这一步。
回家的路上,夏新霁的情绪看上去并不高昂。他始终垂着头,目光沉沉盯着地面,一言不。
在之后的几个月中,杜和泽仍旧没有放弃,又来拜访了夏家五六次。虽然每一次都不得其门而入,可他还是时不时站在楼下痴等,最后,连保姆也对他的到来熟悉了。
“大少爷还是心太软,”保姆之间闲聊时提起此事,不由得也叹息,“可能不久之后,那混蛋还是能再回来。”
“毕竟是十几年的感情了,”王妈擦着橱窗,“你们当年还没来,没亲眼见过,少爷当时对杜少爷,那可真的是情根深种......为了这个人花钱,找人脉,处处替他考虑,最后甚至听了他的话,把私生子弟弟都接进门来了。”
她顿了顿,小声道:“否则,二少爷怎么可能回来?”
另一人不禁犹豫:“那你说......大少爷会被打动?”
王妈又擦了两下,胸有成竹道:“肯定的!”
她叹了声。
“感情啊......从来都不受人控制。你看大少爷房里还留着的戒指就知道,杜和泽那个人渣,是大少爷这么多年来唯一爱过的一个人了。”
她说完这话,猛地一回头看见了夏新霁,被吓了一大跳:“二少!”
夏新霁的脸色完全称不上好看,他的眼睛里像是噼里啪啦砸下了暴风雨,暗沉沉地掀着风暴。王妈对上他这样的眼神,竟莫名有些害怕,战战兢兢道:“......二少?”
夏新霁动动嘴唇,缓缓勾起一个笑。
“没事,”他慢慢道,“我先上楼了。”
他径直进了寇秋的房间,目光沉沉打量了一番,随即一把拉开了抽屉——那里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饰盒,里面有一枚极其漂亮的白金戒指,被擦拭的闪闪亮。
戒指被他牢牢握在了手心,上头雕刻的花纹刺的他生疼。
“你骗我,”他喃喃道,“你说过不喜欢脚踏两条船的人的。”
可这枚戒指,就像是枚炮弹,一下子将他的心思和隐秘的期冀一同轰的一干二净。他花了那样多的算计与心思,好不容易得到的,原来、原来也并非是属于自己的。
都是假的。
厌弃是假的,对他的疼爱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他算什么?
“你骗我。”
“你骗我——哥。”
他忽然从一个小袋子里倒出什么,放在桌上小小的熏香炉里,一下子点燃了。乳白的烟雾袅袅升起,透过香炉的镂空蔓延出来,夏新霁垂着眼,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暗。
“想就这样抽身而退么,”他轻轻说,“哥?”
——怎么可能呢。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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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在自己的房间嗅到了香气。那香味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莫名有些神思不稳。他出了房间,恰巧碰到来找他的小孩,便随口问道:“王妈换熏香了?”
夏新霁长而黑的羽睫一搭,复又抬起眸。
“是,”他轻声说,“我屋子里的味道也变了。”
神智像是被只不知名的大手慢慢拖进混沌里,寇秋越是闻这香味,便越是觉得昏昏沉沉。他疲乏地拿手指按揉着太阳穴,还没说些什么,身旁的小孩却已经看出不妥来,上前搀起他的臂膀,低声道:“哥困了?”
已没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更多,他只能勉强嗯了一声,猛地双腿一软,差点一头栽进身后人的怀里。连带着系统也莫名跟着头脑晕,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夏新霁扶着他,慢慢地躺在了床上。
他居高临下,痴痴地望了这人许久,最后,从寇秋的脖子上拆下了暗色条纹的领带,缓缓覆住了他的眼睛。
“我不想听你说话。”
摩挲的手指隔着领带,还能隐隐感觉到颤抖的长睫。
“我也不想看你的眼睛。”
他轻声说:“哥——你会喜欢我们的新家的。”
“——我保证。”
雨越下越大,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都是雨丝连成的白雾。寇秋的鼻子微微动了动,嗅到了被雨水打湿的土地与青草的气息。杜和泽撑着伞,短短一截路裤腿便湿了一小片,步伐多少也有了点狼狈不堪;但他身畔的少年神色却仍旧是从容的,垂着眸子,眼睛里头映出一片淋漓的水色。
他到了廊下,随即方抬起眼,轻声喊了一句:“夏少爷。”
声音也是淡淡的。
不得不说,长得好的确是人所具有的一大优势。哪怕寇秋心知肚明这是朵名副其实的心机莲,也因为他的模样儿而提不起多少防备,甚至克制不住地想要去亲近。
他纠正了夏新霁:“叫哥。”
一旁的杜和泽正在抖伞上的雨珠儿,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望了寇秋一眼。
夏新霁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略略抬起眼,望着这个周身气质矜贵而平肃的青年,顺从地依着对方的话改了口。
“哥。”
咻——
寇秋面上不动声色,等到转过身,瞬间捂住了心口。
系统:【???】
【完了,】寇秋说,【我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中了。】
这一声简直要甜到心坎里!
系统有些看不起他没出息的样儿:【之前没人叫过你哥?】
寇秋诡异地沉默了。半晌后,他才说:【有人叫我哥的前提是,我的周围得有人......】
他截住了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向下说,跟着踏进了客厅。系统心中猛地一咯噔,也不再追问。
夏老爷子一大早便出了门,显然没有要给这个私生子留面子的意思。寇秋只好独自一人奋力撑起场子,坐在夏新霁旁边,问了问他的情况。
夏新霁只有十六岁,现在仍旧在读高三。他的成绩很好,尤其擅长数学,还在省内比赛中拿过奖项,读个重点丝毫不成问题。与其他老干部一样,寇老干部也格外喜欢这种成绩好的乖孩子,越问神色越柔和,最后轻声细语道:“入党了没啊?”
【......】系统捂住了脸,简直没眼再看下去了。
高三已经有推举入党机会,少年长睫微颤,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会被问到这种问题,半晌后才道:“入了。”
寇秋羡慕的眼神顿时锁定了他,又拍了拍他的肩。
“真好......”他怅惘地说,“加油,你好好干。”
杜和泽在对面咳了一声,有点看不懂了。
不是......
只是入个党,至于用“啊啊啊要是把我换成你就好了啊啊啊好羡慕啊啊啊”这种炽热的眼神望着别人么?
殊不知寇秋心中更悲恸。
他在心中抗议:【他都入了党!可我连个团员都不是呢!!!】
系统沉默片刻,言简意赅回答他:【原身觉得这样比较酷。】
酷个毛线!
寇秋简直要哽咽出声!
晚饭是保姆做的,菜品都很清淡,白粥素菜,连点油星儿都看不见。杜和泽留下来一起吃饭,瞧见这菜色,眉头不由得就蹙了起来,使劲儿看了寇秋几眼。
他伸出筷子尝了尝,甚至连咸也不太咸。
杜和泽平日也算是锦衣玉食,立刻就有些吃不下去了,他皱着眉,把做饭的王妈喊了过来,声音里头隐隐含了点上位者的威势:“今天这菜,怎么回事?”
保姆两手交叠在围裙上,含了点轻蔑地望了杜和泽一眼,没出声。
“说啊!”杜和泽被她的眼神刺痛了,顿觉自己失了面子,“哑巴了,还是不想干了?”
寇老干部把筷子不轻不重一放,抬起眼望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权力开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