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隐将药放在他身侧,淡淡地回道:“是圣上听闻林中有猛虎出没,不顾反对执意要来救你。”
昨日与褚云一同坠马,尉迟善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褚云呢?”
“圣上正要下旨处决她。”明崇隐面不改色,似乎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尉迟善想也不想地下了马车,“我去劝圣上。”
明崇隐站在他的身后,说道:“大司马,圣上对您的心思您是一清二楚,若你此时冲出去,她见你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以圣上的性子,恐怕褚云不会再有活路了。”
“那我们就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处死。”尉迟善胸口一阵疼痛,转过头看着他。
明崇隐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有一计,只是不知大司马能否情愿。”
“你说。”
“圣上并没有见过尉迟蕤,只要你同她说褚云是你的亲生妹妹,她定然会爱屋及乌放过褚云,说不定还会封她做个郡主。”此计就打消褚秀心中的怀疑,不仅可以保住褚云,还会因祸得福。
“那蕤儿怎么办?”尉迟善神情有些犹豫,若她成为了自己的妹妹,就必然不能再产生其他的感情,而尉迟蕤也成为了活在黑暗底下的女子。
“是褚云的生死重要,还是尉迟蕤的身份重要,大司马您自己好生掂量。”明崇隐笑意深邃,凑上前轻声地问道:“您想看着她死吗?”
“圣上早晚会现蕤儿的存在。”若是隐瞒着褚秀,那便是欺君之罪,到时尉迟蕤必然会受到牵连。
“那您是否想让圣上现,您对她并非忠心耿耿,甚至救下了万贵妃的女儿,到时,意图谋反。”明崇隐嘴角微微扬起,目似寒星一般阴冷。
“你怎么知道!”尉迟善防备地看着他,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竟然会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出来,但此时秘密在他手中,他岂能轻言妄动?
明崇隐冷笑道:“您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您只要知道我是唯一能帮您之人,若褚云成了你的妹妹,那过往之事便就此雪藏起来,无人再会追究,褚云也不会记起过往种种,等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别说是一个褚云,就是十个,也无人会拦着你。”
“你为何要帮我?”尉迟善半眯着眼打量着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却无端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又能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必然不是简单之人。
“在下只想谋个一官半职,还有劳大司马照拂。”他的理由分外简单,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想法。
可就是因为这点,才让尉迟善隐隐不安,他不得不对他有所防备。
听了尉迟善的解释,褚秀狐疑地看了一眼褚云,又试探性地问:“表哥,你说这女的是你的妹妹?”
尉迟善神情自若,应道:“是,她名尉迟云,是微臣的亲生妹妹。”
“你当真是她的妹妹?”褚秀打量着她,目光露出了一点点喜色,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尉迟善的眼神,褚云为了保住性命,只好点头:“回圣上,是~”
“原来是素未蒙面的表姐,那表哥你早该引荐!我上次还误将她视为表哥的婢女,处罚了她。”褚秀拉着她的手,语气分外亲昵:“云儿不会为此而生朕的气吧?”
“怎会,圣上是九五至尊。”褚云不卑不亢,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孩子气的褚秀拉着她的胳膊晃来晃去,“表姐,朕对你相见恨晚,今日就留在太和殿好不好,我带你去看有意思的东西。”
褚云作礼道:“小女遵旨。”
太和殿后,恰巧有个练箭场,褚云得到恩准便去了那处练习箭术,她用余光瞥到了站在树下的男子,只见箭矢离开了弓箭向白圈处飞去,明崇隐勾起了唇角,徐徐向她走来,说道:“练了那么久的箭术,终究还是没有一点进步。”
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褚云直视着他,冷道:“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我明白了,方才这箭是故意射给我瞧的,这话中之意也是针对我的。”明崇隐浅笑着走上前,目光定格在她的手上,问道:“你这玉韘倒是精致,是尉迟善送你的?”
褚云避开了他的手,分外冷漠,“与你何干?”
“你现在的名字叫做尉迟云,尉迟善的妹妹。”明崇隐却并不放在心上,他绕到了褚云的身后,取出一支箭矢,只听“嗖”一声,长箭正中了靶心。
看着箭靶上的箭矢,褚云怒目相向,质问道:“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让他没有机会同你在一起。”明崇隐的举止言语虽然轻佻,但看得出他并非轻浮放荡之人。
“不,我不信你做那么多就只是为了这个,你还是想复仇,你要报复的不是陆常正而是太后。”她想起了之前那番话,罪魁祸是太后,褚云心想他要对付的恐怕只有太后。
“怎么就被你猜中了?”明崇隐不禁失笑,四周安静的可怕,他的双眸渐渐阴沉下来,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喃道:“呵呵,你还真是会异想天开,你为何不说我的目的是整个褚国?”
就在褚云抬腿想走时,褚秀已站在了二人的身后,用诧异地目光盯着二人,“表姐,你二人在说什么,可否说给朕听听?”
“参见圣上,微臣同云儿小姐在谈论要给圣上做什么茶点。”回眸时,明崇隐换了另一种神情面对着褚秀,他绝不会让旁人看出半分端倪。
褚秀一听,便回想起了那日之事,欣喜道:“哦,对,朕想起来了,你那日做的枣泥糕很是好吃,一会你在做些给朕好不好?”
“那是自然,只是我一人忙不过来,需要小姐的帮忙。”明崇隐知道只要将圣上搬出来,她定然不会拒绝。
果真如此,在褚云想开口拒绝时,褚秀的一句话就此打消了她所有的念头,“表姐不会不愿吧?”
圣上金口玉言,那褚云为了这条小命只好事事遵从,明崇隐带着他来到了还未建成的宫殿后头,这处像是极少有人来。正因这样,两侧才种满了各式的植物,褚云以为他又在耍弄自己,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跑到这来给圣上做什么茶点?”
“你闻到了吗?”阳光下,明崇隐的侧颜美得令人窒息,这世间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就算是妲己在世也不及他一般的妖媚吧,即使是祸国也是值得的。
没想到褚云在这看到了极为少见的茉莉花,她见明崇隐正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褚云走上前问道:“你采这些茉莉花做什么?”
“我打算做茉香蜜豆花枝片给圣上吃。”明崇隐淡淡地笑着,却比这茉莉的香味更醉人。
是什么样人才能让眼前的男子如此用心,那个人是当今的圣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褚云如今是有几分明白了,“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你这是吃醋了?”明崇隐看着她怏怏不乐的神情,疑惑地凝视着她。
褚云只当他又是玩笑话,撇开了头,沉声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放心,我明崇隐向来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他明白褚云所指的是什么,不管尉迟蕤对她如何,她从来不会有半点私心,这也是明崇隐最欣赏他的一点,也是他所不能做到的一点,少女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只是一点一点被生存所迫,不得不想着未雨绸缪在这里生存下去。而他又何尝不是,他的存在本就不是一场偶然。
褚云暗暗地点点头,说道:“那便好。”
此处没有尚食局,所以褚云只好与明崇隐去御厨房做些褚秀爱吃的茶点,一切准备妥当后,她亲自拎着食盒赶往了太和宫,“圣上在太和宫吗?”
宫婢笑盈盈地回答道:“圣上在雅竹轩呢。”
于是褚云只好到了雅竹轩,尉迟善果然说的一点未错,当今圣上玩物丧志,听了北阳王的话专门请了玩偶师教她怎么制作布偶,她一进屋内褚秀便兴高采烈地牵着她的手,带着几分炫耀的口气同她说道:“表姐,你看我们在做布偶,北阳王专门从外面请了一个布偶师教我做布偶。”
有时候褚云会觉得她还只是个孩子,可有时候褚云又觉得她已经十五岁了也该分得清是非黑白,可是她却总是不以那些荒唐之事为耻,反而以那些事情为荣。
褚云刚坐了下来,就见到魏国福火急火燎地向需内屋跑来,“圣上,那宫女方才羞愤难当,跳井自尽了!”
“不就剪几根头做布偶吗?她怎么这么小心眼跳井自杀了。”褚秀瞬间花容失色,她本想用几个婢女的头做布偶玩,没想到那些婢女为了头跪地请求饶恕,在她看来这也算什么大事,便以为她们想违抗圣令,强制地将那些宫女的头剪下来,可是没想到那个宫女竟然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想不开,褚秀看着手中的布偶瞬间没有了兴致。她走到了紫檀木的书桌前,边来着食盒边问道:“表姐,我们别理她,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见她拿出了几块糕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而站在一旁的褚云却浑身不是滋味,这时,褚秀伸出了手,将糕点递给了她,她却没有伸手去拿反而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圣上,小女吃不下。”
而这一次,褚秀并没有怒,她思索了许久,又问道:“魏国福,那女人方才可有辱骂朕?”
“这~”魏国福了解褚秀的脾性,更是不敢开口将真相告诉她。
褚秀见他吞吞吐吐面色大变,怒斥道:“到底有没有?”
魏国福点点头,虽然未说清楚看他的神情却也能感受到,褚秀沉默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妙的办法,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说道:“你去将她的尸体拖出来,严刑拷打!”
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错,还要将死者鞭尸,褚云从未遇到过向这么残忍的场面,她劝说道:“圣上,这人已经死了,再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缘由,您还是消消气吧。”
听了她的话,褚秀的面上有几分不悦,“表姐,朕不过就是剪了她的头,她竟然骂朕。”
“身体肤,受之父母。您剪了她的头,那是比杀了她还严重啊。”连褚云都懂的道理,古人将须看的比什么都重,去剪无疑对她们来说是奇耻大辱,本来做一个卑贱低人一等的奴婢就要屈居人下,还要受这样的□□,虽然褚云不能够感同身受,但是多少还是有些能理解的。
褚云艴然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显然比方才高了一些:“表姐,你也认为我有错?”
褚云不知道是否能在说下去,毕竟伴君如伴虎,她能将你捧到天上去,也能将你狠狠地摔下地上,下场或许比那些宫女还要悲惨。这时,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圣上说的没有错,如果仅仅因为剪了头而寻死觅活,那活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不值当,身体肤受之父母只是前人的思想,而我们活着应该向前看才是。”
虽然明崇隐说的话表面上冰冷无情,但是他也是在为褚云解围,毕竟她初到皇宫不了解帝王,难免惹得圣上不高兴,有多少人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更何况这份恩惠来自于尉迟善,褚秀如果不是看他的份上网开一面,根本不会将褚云放在眼里,所以她更应该事事小心。
“朕就是这样想的,明崇隐,你真是太了解朕了。”褚秀因为他的一句话瞬间眉开眼笑起来,她大大咧咧地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一起做布偶好不好?”
一直到了晚上,褚秀才肯放了明崇隐和褚云回去睡觉,二人出了雅竹轩,褚云不屑一顾地看着他,问道:“见风使舵,借机接近圣上这一招用的可真好,可是你利用一个死人,不觉得很可耻吗?”
“人不是我杀的,头也不是我剪的,她的死与我无半点瓜葛,一个经不起风浪的船只,注定是个失败品,那就算留下来它也不会漂洋过海。”明崇隐不需要任何人懂他,他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曾有一刻想义无反顾地追上去,但他没有,因为他明白自己不仅仅是明崇隐,他背负的太多。
深夜,褚秀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布偶的长卷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胡乱地挥着手,却什么也抓不到,更没有人救她,那种死亡的无助让她压抑到透不过气来,“不要,救命……救命……”
终于从噩梦中醒来,宫女站在一旁问道:“圣上你怎么了?”
褚秀看了一眼睡在绸缎对枕上的布偶,仍觉得心神不宁,她用手一挥,将布偶打在了地上,“布偶上的头缠住朕的脖子了。”
宫女在一旁安慰道:“圣上许是做噩梦了。”
“朕没有做噩梦,是这个布偶要杀朕。”褚秀惊恐地指着地上的布偶,沉浸在方才的梦中无法清醒。
魏国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布偶拿出去烧了!”
“不,魏国福,你去将那个布偶师抓起来杀了,定然是他在布偶上下了咒语要害朕。”褚秀眼角挂着泪珠,神情有一丝慌乱,她急切地走下了龙榻,拉着魏国福的袖子说道:“不行,不行。你去将整个建康城的布偶师全抓起来!那样他们就害不了朕了~”
魏国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也只好答应下来,“奴才这就办。”
因为一个噩梦就要杀光城中所有的布偶师,若是先帝得知了这一切该有多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