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闷头洗着,遮住满脸凶光,林欣念叨了会嫌弃她跟木头一般不会出声儿也觉得无趣,扭着腰回房了,等林秀把小衣裹裤给洗干净拿到院子后头去晾晒时,林四娘躲在柱子后头怯怯的看着她。
换成上辈子,只怕林秀早就放下手头的活计拉着她柔声问了起来,现在她只当没看见似的,凸自晾着衣裳,反倒林四娘忍不住了,一步一步的挪了出来,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怯怯的对她说道:“三姐姐,是我的不是。”
林秀知道她说的是林欣责骂她的事儿,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林四娘为何会对林欣说她从晌午后就没见到人这些话,不就是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才往她身上推吗?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却无法认同。
就因为不想挨骂所以推别人出去,才会养成在后来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们这些至亲之人,是觉得因为他们年长,所以便理所应当的背黑锅吗?
凭什么?
林秀心里大喊凭什么,嘴里却淡淡的道:“没事儿,以后别这样说就行了,反正挨两句骂也没甚。”
林四娘却是一怔。
这跟她先前设想的不一样。她先前已经想过了,若是她给三姐姐道个歉,她定然会温柔的拉着她,抚摸过她枯黄的丝,安慰她,替她遮挡着风雨才是。
怎么……怎么跟平日里不同了呢?
“怎么了?”林秀瞥了她一眼,笑道:“家里的鸡仔都喂好了吗,免得待会儿奶奶回来了。”
都说这世道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女娃子,更是一根草,哪怕是林家最小的林四娘也早早就开始学会打扫、喂养牲畜、出门割草了,像她这种半大娃娃,更是早早学会了收拾家务、洗衣做饭、下田挖土了,前些时候才割了稻草,一背篓一背篓的背回来,双肩到现在都隐隐作疼,好不容易闲了点,这才轮得到她去挖野菜这种活计。
前世,在他那个至孝的父亲带领下,她年纪渐长越是勤快的干活,还时不时的帮着林四娘的份一起干,从来没有埋怨抱怨过一分,直到她面色枯黄、丝枯萎、身姿扁平且毫无美态,而胞妹却五官姣好、肤色白皙的用她那睥睨的眼神高高在上时,她心里才滋生出那些埋怨、抱怨。
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
从古自今,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她心甘情愿听她爹的话,为了这个家,为了照顾胞妹,活活把自己弄成那样一副面貌。
就算没有路途上林四娘的使坏,只怕她也没有那个颜色能入旁人的眼吧?
林四娘脚步挪动了两下,咬着嘴唇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三姐,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背着她的林秀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有回身,只连连催促:“原谅你了,原谅你了,快走吧,快走吧。”
做都做了,莫非我还能揍你一顿不成?
你当然不是有意的,因为你是故意的!
这辈子她就想恣意潇洒的活着,远离林家这群不要脸的人,也让他们当不成什么皇亲国戚,一辈子就这样穷困落魄下去!
林四娘面上一喜,以为林秀已经被哄好了,当下脚步轻盈的转身就走:“那我走了。”
等人一走,林秀挺着的肩膀才蓦然垮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抬头仰望着头上那片洁净的天空,虚虚实实的不知落在了何处。
申时开始,林家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林家老两口带头,后头跟着林大、林二、林睿,须臾,林大媳妇小严氏一干女眷孩童也回来了,他们提着篮子,里头装了些落下的稻草,上头还吊着几点零星的米粒。
前头林家老两口几个是去镇上卖米的,后头小严氏等人则是一块儿田一块儿田的捡着剩下的稻米,连抢了林四娘头绳的林绿都装模作样的提着个篮子,里头放了几点,至于孙子辈年纪最大的林丰和林康,则上山砍材去了。
彼时林秀姐妹正在灶房做饭,听到声儿,林秀拿了勺子就勺了几瓢热水,和着凉水一混,赶忙端了出去:“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来洗洗手。”
“做死的小煞星!”盆子刚放下,林秀奶奶严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指着一盆子水劈头盖脸的骂道:“这水不要力气担啊,费这么多水做啥,我整日管着家,一不在你们就不听使唤了是不是?”
林秀被骂得一怔。
二房的朱氏和林秀二姐林娟紧了紧脸,正要开口替她说话,却见林秀突然笑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是是是,奶奶骂得对,这水是多了,孙女这就减一半去留着明儿用。”
说完,竟是直接端了水盆就进了灶房,须臾出来后,把盆往地上一搁,笑眯眯的:“奶奶你慢用,这下水不多了吧,我去做饭了,你们定然也饿了。”
走得利落干脆,态度不卑不亢还让人挑不出理儿,但却让人,尤其是严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忽青着脸指着她的背影,吊着刻薄的眉头,正要火:“该死的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