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静中流逝,写完了一张字后,端木绯收了笔,这才迟钝地想起她忘了给封炎斟茶,连忙给补上了。
当她把茶盅送到封炎手中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他腰侧插着一支竹箫。
等等。
端木绯灵光一闪,登时就悟了。
原来如此。
难怪古人说,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封炎是特意在隐晦地提醒自己那把紫竹箫吗?!
端木绯的目光心虚得游移了一下,她最近忙得很,烤竹之后,就把紫竹暂时搁置了……
端木绯清了清嗓子,想说这紫竹箫恐怕还要等上一两个月,话还没说出口,后方的门帘忽地被人从外面打起,伴着一个亲热的声音:
“四丫头……”
最后一个字才出口,就戛然而止。
端木宪看着小书房里,眼睛瞪等浑圆,傻眼了。
这个臭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端木宪惊得一时甚至都忘了把门帘放下,与封炎大眼瞪小眼。
呵呵。端木绯只能努力地微笑。
一息,两息,三息……
当他反应过来时,才想到不能让人看到封炎,连忙进屋,并把门帘放下。
“祖父。”端木绯连忙上前两步,亲自挽着端木宪进来了,笑容璀璨添糯,“您怎么有空来?”
封炎落落大方地一笑,给端木宪见了礼,心里羡慕极了:端木宪在休假吗,每天都闲得很,当然是有空的,哪像自己啊,难得挤出时间来见见蓁蓁。
端木宪狠狠地瞪着他,瞪着他,瞪着他……直恨不得在封炎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封炎似乎浑然不觉,笑眯眯地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祖父,那我先告辞了。”
端木宪的眼角抽了一下,心里有一万匹马呼啸着奔腾而过。
这叫什么人哪!
端木宪想喊抓贼,想骂他臭不要脸,想一巴掌甩在这个臭小子身上。
然而,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封炎已经右手在窗槛上一撑,敏捷地从窗口一跃而出,接着爬到树上,再后来跳到围墙上……
端木宪的眼角又抽了抽,算是知道这个臭小子到底是怎么潜入自家府邸的了。
不行,他得赶紧给府中换一批更好的护卫才行!
没错,反正他正好闲着,干脆就明天,不,待会儿他就去跟大管事知会一声找新护卫的事。
端木宪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不敢对着小孙女板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四丫头,这臭小子没规没矩的,轻佻疏狂得很,你别理他了。”
“要是他再偷偷潜进府来,你赶紧让人告诉祖父,祖父来教训他!”
瞧那个臭小子刚才熟门熟路的样子,端木宪就知道封炎那小子恐怕早就不是第一次溜进来了。
“祖父坐。”端木绯很乖巧地请端木宪坐下,笑得甜糯可爱,心中暗道:她可不敢!
端木绯又殷勤地亲自给端木宪倒了花茶,送到端木宪手中,撒娇地转移话题:“祖父,我昨天去了趟祥云巷,外祖母和舅母可喜欢涵星了,十句话里都离不开她。”
端木宪听着不禁展颜,但随即又借着喝花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颔道:“你涵星表姐当然讨人喜欢!”
那可是自己的外孙女,性子和模样都像自己五分,能不讨人喜欢吗?
想到李家人,端木宪难免就想到了李廷攸,其实他看李廷攸也不是十分满意,但是也能勉强凑和当自己的外孙女婿吧。
哎——
皇帝啊,越来越糊涂了,不仅朝事上糊涂,而且还爱乱点鸳鸯谱,四丫头是,涵星是……还有绮姐儿那桩婚事也是!
想起小辈们的婚事,端木宪就觉得额头疼,真想找游君集取取经,他们游家给小辈找媳妇或找女婿,有这么周折吗?
怎么轮到他们端木家,就这么不顺吗?!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又问起了端木纭的事:“四丫头,我上次不是让你找你姐姐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她有没有相中的人吗?”
端木宪一脸期盼地看着端木绯,目光灼灼。
“……”端木绯抿了抿唇,笑容有些微妙。
事关姐姐的亲事,端木绯当然没忘记,只不过,她没旁敲侧击,她是单刀直入地直接问姐姐的。
她坦然地问,端木纭也大大方方地答了,没有游移,也没有遮掩。
不愧是姐姐啊。
端木绯心中暗道,如实对着端木宪转述了:“姐姐说,等我成亲后再说。”
这个在旁人听来恐怕有些敷衍的答案却是令端木宪喜形于色,连连道:“好好!好!”
从前端木宪每每跟端木纭提起她的亲事,她都是说以后不嫁人的,甚至还特意在安平长公主府的隔壁买了一栋宅子,一副“等妹妹出嫁后就要去那里长住”的架势。
但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纭姐儿的回答听着含糊,却是有松口的迹象。
难道说李太夫人真的猜对了,纭姐儿其实真有心上人了?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端木宪有些心痒难耐,一时拿起茶杯,又一时放下,思绪控制不住地飞转:
其实纭姐儿要是不放心四丫头的话,她也可以先定下亲事晚点再嫁嘛。
否则,这要是人家公子看着没名没份的,跑了怎么办?!
只要把婚事定下,自己就可以替她看着,人就跑不了,这婚期定在哪一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端木宪越想越是激动,本来还觉得这次休假闲得慌,现在忽然觉得家里的事不少。
他得赶紧趁着休假把纭姐儿和珩哥儿的婚事全都定下来。
端木宪雄心勃勃地在心里计划着,看着花茶中绽放的朵朵茉莉花,心情大好。
端木绯见端木宪转移了注意力,还是松了口气,心道:祖父总算没再纠结封炎的事了。
不过……
端木绯把茶盏凑到唇畔时,下意识地歪了歪小脸,奇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算了,既然想不到,想来也不是很重要,迟早会想明白的。
端木绯在心里对自己说。
端木宪雄心万丈地的琢磨考虑着孙儿们的婚事,可惜朝堂上,显然不想让他休息得那么惬意。
六月初十,魏永信在早朝上再次上折子弹劾辅端木宪,斥责其心险恶,利用孙女为北境筹措银两的机会,大肆贪腐。
朝堂之上,再次吵成一团,各方人马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不过因为端木宪不在场以及岑隐迟迟没有表态,更多的人开始选择观望。
皇帝依然没有表态,整个早朝几乎可说是惜字如金,但是那种不虞的气息无需言语,就已经自然而然地释放了出来。
金銮殿上的百官只需与皇帝相处早朝这么一会儿,相比下,这宫中的后妃奴婢日子更不好过,一个个都敛息屏气,行事小心翼翼。
六月十一日,魏永信第三次弹劾端木宪。
这一次,端木宪依然没有出面,不过在早朝后派人往宫里呈上了一本账册。
皇帝收到了端木家的账册,却没有看,消息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在京中各府间传播了开去,皇帝的态度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有人觉得皇帝厌了端木宪,所以连账册都懒得看;有人觉得皇帝还是信端木宪的,所以魏永信三次弹劾,皇帝都没有降罪端木宪;还有人觉得皇帝惜才,是在等端木宪祖孙自行请罪……
总之,众说纷纭,各有揣测。
同一日,端木绯进了宫,涵星最近因为婚事一直被贵妃拘着,都没溜出宫玩,正觉得无聊呢,在觅翠斋里唉声叹气。
宫女在一旁慢悠悠地扇着风,涵星昏昏欲睡,直到玲珑忽然来禀:“殿下,端木四姑娘来了!”
原本还斜在美人榻上的涵星霎时就从跳了起来,瞌睡虫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精神奕奕。
“绯表妹,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本宫!”
涵星一见端木绯进了偏殿,立刻就迎上去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完全没想到端木绯会突然进宫,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涵星高兴坏了,连忙吩咐宫女上茶水、点心、瓜果、糖水和果子露,没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每一样都是冰镇过的。
端木绯看着琳琅满目的瓜果点心,眸子晶亮。
看端木绯这欢喜的样子,涵星得意洋洋地说道:“绯表妹,你看这几样是今夏御膳房新研制的点心糖水。”
“这‘奶冰’奶香可口,还加了蜜饯和果酱;这凉水荔枝膏里加了乌梅、桂、沙糖、麝香、生姜、熟蜜,没荔枝,却又荔枝味,吃起来冷齿生冰;还有这‘冰雪冷元子’又香又甜又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