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风光固是绝佳,然比之辽东三千里河山,殊不足道矣三岔河以东之山川路径,鞑虏各旗之高下深浅,天下再无人较文龙知之更详值此辽事糜烂之际,文龙不敢以一己之安逸轻省,而废经略大计圣天子殷殷期盼,东江将士性命相托,辽东父老翘以待,文龙皆铭感五内,岂能因一家一姓而歇肩放马袁督师请了”
字斟句酌说完这番话,毛文龙这才将端了许久的酒一饮而尽,随即便推说有酒了告辞而出,再不给袁崇焕饶舌的机会他怕自己再留在帐内的话,胸中那股无名业火估计按捺不了多久,最后爆出来将这虚伪的体面都烧得干干净净。
他走后帐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帐壁上插着的牛油火把在噼啪作响。
袁崇焕脸上笑容已然凝固,双眼微微眯起,眼神吞吐不定,手中酒杯无意识地转着,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一旁的吴襄很快回过神来,表情夸张地劝慰道,“这这毛总兵也太不识抬举了吧督师大人是为他着想,为他家人着想,他怎么不知好歹呢大人切莫萦怀,此等粗人不必与他计较回头将他种种无礼之处,扎扎实实上个弹章,大人深孚圣意,今上必会好好敲打敲打他”
他前面说了一大堆,袁崇焕都毫无反应,直到这最后一句话,才抬眼深深看了吴襄一眼,重哼了一声后起身拂袖而去。
这下拍马拍到了马蹄子上,吴襄丈八和尚摸不着头,直到跟着出帐的时候都还在纳闷: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又惹着这位广东来的倔驴了
就在三人鱼贯而出大帐时,毛文龙的帐篷已经点起了蜡烛,紧皱眉头的东江总兵端坐在书案前,正亲手磨着墨第一次谈判已经破灭,未来的交涉看来也不乐观,他必须做出相应的布置,以免最后撕破脸时措手不及。
来之前他就想过袁崇焕可能会开出的条件,无非就是用粮饷做砝码,往东江镇掺沙子;这掺沙子中最狠的招式,不过就是肢解东江镇在毛文龙之下新设副总兵或是副将,划出部分防区而且粮饷不再通过皮岛直接放,这样的话袁崇焕就能通过安插心腹将划出去的部分逐渐掌握在手中。
如果是这样,毛龙文都还有应对的方法:实在不行就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旅顺口、金山卫划给袁崇焕,玩得动你就玩,玩不动你袁崇焕可就得啪啪打脸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袁崇焕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这让他一下警惕起来了如果这一次彻底谈崩的话,这个贪得无厌的袁蛮子会怎么对付自己
放自己回皮岛然后相互攻讦打笔墨官司按常理说应该是这个流程;可今天见识了袁蛮子的横劲儿后,毛文龙有些吃不准了
再进一步就该是革职听勘也就是把自己软禁起来,剥夺自己的弹劾权,那样的话袁蛮子想安什么罪名就安什么罪名。
这种后果说实话毛文龙之前是从未想过的东江镇不敢说是铁板一块,但他毛文龙毕竟还是东江镇的主心骨;若是袁崇焕真敢这么顾头不顾腚的硬来,东江十几万军民不得炸了窝更何况他袁蛮子押了东江镇八个月的钱粮,上上下下早把他恨到了骨子里,不兵变不造反才怪了
而且这么做,袁蛮子除了能逞一时之快外,他几乎捞不到任何好处自己作为总镇总兵级别的方面大员,袁蛮子根本就资格革自己的职最终还得乖乖把自己解送北京,到时候别的不说,一顶“藐视法度、擅拿大员”的帽子他怎么都躲不掉随后的廷争互辩中自己就稳稳占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