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当头烈日已然西斜,照在天边云彩之上化作绚丽霞光,远方的连绵迤逦群山也是七色尽染仿若披上绮罗绸缎,妩媚多姿如美人横卧。
山脚下的一片郁葱密林枝叶摇摆,将洒下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碎片,投射在一条黄土大道之上,不时有快马急鞭疾速奔过,蹄声如震,尘埃漫天。
在林间深处,道路旁,有一高大豪华的酒楼矗立于此,画栋飞甍,丹楹刻桷,屋顶飞檐皆以上好的青碧琉璃瓦镶嵌覆盖,楼前树有八根粗逾丈余的巨大石柱,漆成丹朱亮色,看起来巍峨气派之极。
这处酒楼名为“异阳楼”,夹在唐朝都城长安与陪都太原、洛阳之间,是以过往商贾、贵族极多,其奢华程度丝毫不下于都城长安的“醉仙居”、陪都洛阳的“极乐楼”、北都太原的“飘香苑”等名楼。
酒楼之中日日皆是宾朋满座,觥筹相交,热闹非凡。
但此时楼中众客的目光却是集中在二层的一处白玉台上,其处坐有一神秘女子,以轻纱拂面,腰肢细似弱柳,双胸高耸如峰,柔荑纤纤胜过削葱之白,莹玉的大腿在裙摆之下若隐若现,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出千般妩媚,万种风情,直把下方宾客的心头热血调动得如决堤黄河,四下涌动不息。
神秘女子手抚青玉古琴,如山泉汩汩,林风簌簌,众人闻之只感觉仿佛置身于月夜空谷,鼻息间尽是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一曲既罢,楼下宾客掌声,欢呼声连绵不断,间或有一些自命风流的贵族公子摇头晃脑的点评赞叹,但更多的人却都是听乐之心不在曲,无数灼热目光纷纷凝视女子那婀娜妖娆的身姿。
神秘女人白玉双手离开琴弦,向楼下施礼道:“小女子久闻异阳楼的声名,今日方得前来一见。能够与各位豪侠、公子同聚一堂,奏曲闻乐,真乃人生幸事。”
她言语之中饱含甜香,又夹带有淡淡的慵懒气息,听在众人耳中真的是血脉贲张,诱惑非常。
“我等得闻仙子仙音,才真的是三生有幸!”
“仙子,再来一曲!”
众宾叫声如沸,直要把楼顶都掀了起来,神秘女子微笑着眼望下方众人,不一言。
此时人群之中,酒楼一层的角落处,却有一少年坐在桌旁旁若无人地吃着菜,不时还自言自语,赞叹一番:“真好吃!”他面目苍白,衣衫虽还算干净,但却仅仅是素衣麻布,与周围的富丽堂皇,明珠宝石殊不相称,就连往来服侍的小二对他也是不搭不理,就等他吃完赶紧撵出去,好让门口等待的其他贵客赶紧落座。
少年却是对周遭的喧闹环境和旁人的鄙视丝毫不在意,只是一口菜一口茶吃得不亦乐乎。
此少年便是宁枫,他那日在峨眉山上与魔门相斗,后连累梦慧大师圆寂,继而遭其余人奚落蔑视,心下沮丧愤恨之极。不想在万佛顶下见到朝花夕实之奇象,心下若有所悟,后又去寻白猿而不得,只好独自下山。
他心中虽对峨眉派无甚好感,但因梦慧大师与宫雨儿的缘故,不愿再累魔门和其他正道之人烦扰峨眉众人清修,便拔足一直向东北方奔走,一直走了近十余日方才寻得这异阳楼歇息,不想正遇到这美人仙音,豪杰盛宴。不过宁枫虽也曾读过乐曲篇章,但却仅知一二,面对这悠扬琴曲也只是觉得好听而已,若是要点评知音,那还差的很远。
玉台之上的神秘女子耳闻众人阿谀之言,微微一笑,清音说道:“诸位英气干云,俱是人中豪杰,莫说让小女子演奏一曲,便是十曲、百曲又有何妨?”
其声音如飞檐清铃,悦耳通透,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众人闻言又是轰然叫好,不少世家公子已经吩咐身边侍从拿出黄金珠宝,准备一举赢得美人芳心。
宁枫对台上美人殊无兴趣,但眼见众人模样,心下也有些好奇,便拉住身旁一个大汉,悄声问道:“哎,请问,这女子是谁啊?为何惹得大家如此兴奋?”
那大汉正望着台上倩影高声欢呼,口涎直流,突被宁枫拉住十分不悦,但胳膊甩了数下现竟然挣脱不开,他不由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俊秀少年,心头泛起一丝异样,但还是不耐烦道:“你连她都不知道?”
他声音不小,顿时惹来周围人的瞪视,宁枫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初来此地,确实不知。”
大汉见眼前小子不是无礼之辈,便回道:“她是天朝三都中最为有名的歌妓,人称‘秋泠仙子’,乃是当朝达官贵人之中的第一红人,不管什么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哪个没有听过她的大名,又有哪个不曾暗暗仰慕她,时时刻刻想着……”
他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目光中现出迷离涣散,宁枫当然知晓其心中在想着什么,当下不由暗笑。
大汉眼见宁枫脸色平常,不为所动,又急着说道:“大家都传言,秋泠仙子曾得到过仙人传授乐曲舞蹈,她所跳的舞、所吹的曲儿,那才真的叫‘人间哪得几回闻’呢!”
宁枫瞧着大汉为在美人面前表现而故意大声掉文弄雅,心下好笑,小声自语道:“不及雨儿妹子之万一!”
秋泠仙子顿了片刻,似有若无的朝宁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但是……乐者,音之所生,心之所知。诸位所言虽妙,但却不合音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