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肖小姐,我真庆幸自己受了伤,打断了胳膊,打断了腿,我要是没受伤,我就遇不到你了,我能受伤,真是太好了。”
“肖小姐,你嫁给我吧,我们根本不需要恋爱,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你就是我老婆。”
梅姨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谁是你的老婆?我看是日本鬼子的炸弹把你的脑袋给炸坏了。”
沈少白一点也不在乎,他依然自己说着:“一个男人一生中要有两个女人的守护,我第一次生命开始的时候,我张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我妈妈。”
“不是你妈,是医生。”梅姨打断他的话,讽刺地说。
“不是,是我妈,我是在家里出生的,我爸爸请来的是接生婆。”沈少白更正说,“当我张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一个贤惠的女人,我就认定她做我妈妈了。”
梅姨想笑,但使劲忍着,她心里说道:“真是荒唐,哪里有这样的说法,生下来看见一个贤惠的女人,就认定她做妈妈了,真是荒谬。”
沈少白自己接着说:“我拥有第二次生命的时候,我张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美丽动人的肖小姐,所以,我就认定你就是我老婆了,这样,我一生中的两个女人就全齐了。”
“哼!真是好笑,你想得倒美,你做梦吧。”梅姨心里说。
“没关系,你别感到压力,做我沈少白的老婆是你的福气。”沈少白笑眯眯地说。
“真是大言不惭,我还要感谢他呀。”梅姨心里说。
沈少白每天都是如此,他跟在梅姨身后,有的时候也帮助梅姨照顾伤员,或者帮助梅姨洗纱布,洗医疗器械,梅姨真的不能相信沈少白就是在上海淞沪会战中八字桥上英勇杀敌的那个勇敢的战士,在梅姨看来他更像是上海滩上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和花花公子。
整个战地医院的人都知道沈少白在拼命地追求梅姨,梅姨觉得很丢脸,很不好意思。不过,医院里其他女护士似乎并不像梅姨那样反感沈少白,有的女护士还对沈少白很有些好感,很愿意和他在一起说话、聊天、开玩笑,她们觉得沈少白很帅气,很英俊,又是抗战的英雄,但沈少白好像是脑子一根筋,只是追在梅姨后面跑。
梅姨被沈少白追得心烦意乱,焦头烂额,梅姨真是既生气,又烦恼,还很好笑,她对郑大姐说:“郑大姐,沈少白真是太烦人了,整天缠着人,甩也甩不掉,像一块狗皮膏药。”
郑大姐笑着说:“因为你太漂亮了,让所有的男人动心。”
梅姨不好意思地说:“郑大姐,你也拿我开心。”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多可爱吗?”郑大姐说。
“可是,他太花心了。”
“据我看,沈少白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说话随便一些,对你的追求也是毫不遮掩,毫无顾忌,可是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从他参加淞沪会战的战斗就能看出来。”郑大姐认真地说。
梅姨思索着说:“是吗?可能吧。”梅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她说:“不过,这不可能,我是不会接受他的。”
郑大姐点点头说:“我明白。”
郑大姐多少知道梅姨一些事情,她知道梅姨已经有了爱人,也有了孩子,而梅姨突然和丈夫失去了联系,丈夫没有了消息,但这也说明,梅姨不可能接受沈少白,除非她愿意忘掉那个没有了消息的丈夫。
11月底,南京的形势越危急。战地医院开始疏散撤退,一些医生和护士跟随医院转移,大部分恢复的伤员也陆续归队,准备参加南京保卫战。梅姨为了等待楚秋凡没有跟随医院转移,她的心里还期盼着有一天楚秋凡会回来。
郑大姐也没有随着医院转移,梅姨没有地方可以去,她依然留住在郑大姐家里。沈少白要随着洛将军走了,临出时,沈少白找到梅姨,他绷着面孔,神情少有的严肃,他说:“肖小姐,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梅姨问。
“不知道,可能要先跟着洛将军去重庆复命,然后,听从指挥。”
“是这样呀。”
“肖小姐,我们这一次分别,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战争会使我们很难相聚,也可能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沈少白伤感地说。
梅姨低下头,她感到一丝难过,即便平日里她不怎么喜欢沈少白,但在沈少白告别的这一刻,她仍然感到很难过。
“肖小姐,你要保重,战争会越来越残酷,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活着。”
“沈副官,你也要保重,一定要保重,一定要活着。”梅姨真诚地说,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在刹那间湿润了。
“好!我会保重的,我还要娶你做媳妇呢。”沈少白又绽开了笑容。
沈少白走了,他向梅姨挥着手,高声喊着:“哎!肖小姐,别忘了,你是我老婆,不要嫁给别人呀,我会回来娶你的。”
12月13日,日本陆军与海军协同,攻陷都南京,随即开始了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
当南京城惨遭劫难的时候,梅姨正躲避在郑大姐的家里。如果梅姨不是躲避在外,仍然留在南京家中,恐怕是难逃魔爪,早就命丧黄泉,成了孤魂野鬼。
南京沦陷,梅姨心里非常沉痛。她知道远在重庆的父母亲一定非常担心她的安危,或者他们已经以为她死了。她很想告诉父母亲,她并没有住在南京,她平安无事。但是,南京的战事打得火热,长途电话和邮递信件都不畅通,梅姨无法通知远在重庆的父母亲,心里也很着急。
虽然郑大姐家生活艰苦,但总算还安全。梅姨在郑大姐家里遇到一个叫闫武的年轻人,闫武是郑大姐丈夫的表弟。闫武长得高大魁梧,下巴上是坚硬的黑黑的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闫武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他每次来时只是对梅姨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大姐和闫武好像有什么秘密的事情,每次闫武来了,两个人就避开梅姨和郑大妈,躲在小屋子里偷偷地说话,还有的时候,闫武会拿来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郑大姐就会很紧张地将那些东西藏起来。闫武来去匆匆,神神秘秘。
梅姨感到很好奇,问过郑大姐两次,郑大姐都搪塞过去,梅姨还是感觉闫武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后来,郑大姐偷偷告诉梅姨,闫武是共产党,是抵抗日本鬼子的地下党员,郑大姐说:“肖梅,闫武的事,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不要说闫武没命了,我们都会没命。”
梅姨说:“郑大姐,你也是共产党吗?”
郑大姐摇摇头:“不,我不是。”
“那,闫武真的是你的表弟?”
“对,他是我丈夫的亲表弟,他和我丈夫两人的感情很好,所以,我才会帮他。”
“噢!是这样。”梅姨说。
“只要是打鬼子,我们就要帮助他们。”郑大姐说。
然而,梅姨自己也想象不到,就是这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共产党闫武影响了她后来的人生选择。
几个月过去了,梅姨一直住在郑大姐家里。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由于缺少食物,郑大姐家三个人每天只能吃到有限的粮食,梅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由于梅姨在精神上遭受到严重的打击,又加上战乱,生活动荡劳累,缺乏营养,不久,梅姨生下一个只有五斤重的女孩。孩子很虚弱,只有一双大大的、明亮的眼睛,酷似梅姨,还有就是在孩子的左脚心的中间有一颗只有小米粒一样大小、鲜红鲜红的红痣,而楚秋凡的左脚心中间也有这么一颗红痣。梅姨看到小女儿这颗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红痣,不禁泪如雨下。
梅姨没有奶水,眼看着孩子活不成了。幸好郑大妈想出一个办法,郑大妈用家里仅有的一点大米熬成米汤,用米汤一点一点地喂养孩子,孩子才算活了下来。梅姨知道如果没有郑大妈,她的孩子早就死了。
梅姨看到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刹那间,她对楚秋凡又充满了爱恋和深深的思念,但是紧接着,这爱便演变成深刻的仇恨。从生下女儿的那一刻开始,梅姨对楚秋凡的怨恨便升至为仇恨,是爱恨交加。
梅姨知道依照自己目前的状况,她自己根本无法将孩子养大,而郑大妈又对孩子特别好,郑大姐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她特别喜欢孩子。梅姨就想将孩子暂时留在郑大姐家里,她要一个人回南京的家里看看,她还想象着楚秋凡会回到南京。
梅姨决定要回南京,无论南京目前有多么地危险,她都要回到南京。事实上,在梅姨的内心深处,她还在为楚秋凡寻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她设想着如果楚秋凡真的回来了,他真的请求她原谅,他真的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缺席了婚礼,她为了他们的小女儿,为了他们的爱,为了他们的生死誓言,她会原谅他。因此,梅姨决定回南京,去等待楚秋凡。
梅姨最后看了一眼女儿可爱的脸庞,她流着眼泪告别了小女儿,当她离开小女儿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碎了,她有着一种和小女儿永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