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道:“这阵子,才几天的功夫太子先是给自己的长子过生辰,又说得了一副前朝的古画总之找了各种理由在府中宴客,请的虽不是什么朝廷大员,但多数都是掌握着实权的四五品小官。春祭时若皇伯父带着大臣们去了郊外祭天,这些人的力量便足可以帮助太子控制住整个建康。”
三皇子终于有了点精神:“太子手上没有兵权,他靠什么谋反作乱?”
庾璟年道:“前天太子到白云寺游玩恰巧碰上了徐州刺史何淮的参军李通,太子把他请到禅室里,两人关着门聊了一个时辰,谁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后来我的人看见李通出门时,虽然强作镇定,但是脸色却很不好看,难掩紧张之色。”
“此外何淮的手里有两万北府军,若是有心从京口出到达祭天的南郊,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到时候他布置得宜,只需将军队提前一天布置在牛栏山一带,快马轻骑两三个时辰便能赶到南郊,然后皇伯父也好,一众朝中大臣也好,到时候生死就全在何淮的手里了。”
三皇子全身巨震,也想到了那时情形的可怕,“何淮是父皇的心腹爱将,他怎么可能背叛父皇,跟太子冒这样天大的风险?”
庾璟年道:“富贵险中求,何淮就这样跟着皇伯父,将来顶了天也就是个从二品的大将军,而他若跟着太子起事,一旦成功,顷刻间便能位极人臣。我调查过何淮此人,他一向不满何家被王谢沈桓压制,沦落为二流士族,这些年一直想法子提升家族的影响力,而何淮此人生性嗜赌,喜欢孤注一掷,投靠太子也说得过去。”
三皇子听了庾璟年的这番话,愣了愣,看向庾璟年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他的五弟心思变得那样缜密?
庾璟年见他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没东西吧?”
三皇子岔开话题,勉强道:“这件事你觉得应当如何去办?”
庾璟年道:“我想好了,太子和何淮之间的勾结,咱们只不过是凭空猜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若是到皇伯父跟前去告太子的状,恐怕皇伯父要怀疑咱们捏造证据诬陷太子,那样反为不美。我手里现在有两卫兵马,皇伯父交由我训练,到时候我会以操练兵士的名义让他们急行军赶到一线峡埋伏起来,何淮不出现则已,他一旦出现,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三皇子想了想道:“你这个法子可行,只不过何淮有两万士兵,你的两卫兵马加起来只有一万两千人,才及得上敌人的六成,你有把握打赢何淮吗?”
庾璟年笑笑,脸上充满了自信:“何淮不可能把所有的士兵全都带到建康来,况且咱们以有心算无心,又是以逸待劳,收拾何淮当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兵士怎样安排如何瞒住太子的耳目,建康城中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派可靠的人在建康坐镇,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庾璟年才起身准备离去。
三皇子却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此次太子若是事败,他将再无退路必死无疑,到时候太子之位……”
庾璟年哈哈一笑:“当然是三哥你来做太子咯,我会全力支持你的,三哥尽管放心!”
三皇子忍不住试探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咱们不是堂兄弟而是亲兄弟,你也有机会登上太子的宝座,那时候你还会像现在一样让着我吗?你的功勋能力威望都在我之上,其实你做太子才更名正言顺。”
庾璟年噗嗤一笑:“三哥你在说什么,哪有你这样打比方的。我又不是皇伯父的儿子,何时轮得上我来做这个太子?”
三皇子寸步不让地问:“那如果你是呢?”
庾璟年没有想太多,颇为无奈地回答道:“就算咱们是真的亲兄弟,我也绝不愿意当皇帝那么个劳心费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还是三哥去做吧!我就做个闲散的王爷,拿一拿俸禄,没事的时候陪陪妻儿,多么逍遥自在。”
三皇子神色一松,捶了庾璟年一拳,笑骂道:“臭小子,别想着偷懒。将来就算我当了皇帝,你也得好好辅佐我!”
庾璟年探手摸了摸三皇子的脑袋:“你没有烧吧?今天怎么竟说浑话。”
三皇子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我好着呢。那么多事要处理,快去忙你的吧。”
庾璟年点了点头,临走时又说了一句:“三哥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就要达成,我真替三哥高兴!”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大踏步地出了书房,留下三皇子一个人有些怔松地站在那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太子和庾璟年、三皇子两方都在和时间赛跑,加紧安排处理各种事务,慕容圭留给太子布置的时间太少了,很多事情处置得都有些仓促。加上庾璟年多年把控朝廷密谍网络,太子在白云寺密会李通自以为安排得隐秘,却还是被庾璟年布置的密谍现,庾璟年这才能推断出他想要造反的意图。
庾璟年本来可以直接留在军营里指挥两卫兵马,对付何淮,不过参与祭天的名单中有庾璟年的大名,这样做有可能让太子生出疑心,他和三皇子一商量,便决定暂将调动兵马之事交给手下两位将军去做。他自己跟着皇帝去南郊祭天。到时再潜回一线峡坐镇指挥。
这一日,谯国桓氏留在建康掌握族务的一位长老来到东海王府,对三皇子说了一件事。原来自从萧十三从益州归来,如今已经积功升任将军,庾璟年觉得再让他给自己当亲卫统领有些屈才了,就提拔一个名叫桓浩的人接替了萧十三的职务。
这位桓浩乃是三皇子的远房族弟,几年前是三皇子推荐给庾璟年的。因为是三哥的族亲,加上他武功高强,在庾璟年的身边一直表现不俗,庾璟年对他十分信任。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桓氏长老现他媳妇这些日子,偷偷在外边置办了一些产业。他虽然升任了庾璟年的亲卫统领,可他的俸禄毕竟只有那么一点儿,长老就有些奇怪,派人偷偷跟着他,哪知竟然无意中现,这段时间,他和太子府的一位谋士见了两次面。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连续两次呢?
三皇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微变。他和庾璟年推演过太子造反的经过,这个过程中,太子最先也是最需要对付的一个人就是皇帝,何淮的北府军就是这个目的,只需要皇帝一死,太子在京中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皇帝之位。
当然,如果有机会,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三皇子和庾璟年这两个劲敌,若是趁乱能将两个人都杀了,对于太子坐稳皇位自然是大有裨益的。
看来这个桓浩就是被太子收买了,用来对付庾璟年的。
庾璟年已经安排好一切,并且亲自带着三皇子去看过一次地形。祭天前一天,由左右武卫的两位将军将兵马调到一线峡。三皇子想起母妃对他说的那番话,到时候就算庾璟年死了,只要那两位将军还活着,收拾何淮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若是自己瞒着不告诉庾璟年桓浩背叛之事,那庾璟年死了也不是自己害死他的,自己的心是否就可以安稳一些?
三皇子心里一阵动摇,他站了起来,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母妃叮嘱他的那些话不住地在耳边响起,庾璟年的灿烂而又真诚的微笑也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
心里边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这次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了!你难道想背负亲手害死自己兄弟的罪名吗?”
另一个说:“老五待你那样好,处处为你着想,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见死不救?你的良心何安?”
三皇子内心激烈斗争了半天,猛地停住脚步。“不行,我得亲自去提醒老五!”他还是不能坐视庾璟年被太子害死。
三皇子先去了成王府,因为他来得太过频繁,沈沅钰也没有和他避嫌,就出来和他见了一面,她告诉三皇子道:“皇上派了一个小太监来传,王爷进宫去了。”又问三皇子:“三哥有什么急事吗?若是不急,可以等等王爷回来也不迟。”
昊哥儿和晔哥儿看见三伯父,一起围上来求抱抱,平时三皇子稀罕这两个侄子稀罕的不得了,这次却没空理会他们,丢下一句:“那我马上进宫去找他。”就急匆匆地转身出去了。
两个孩子都有些委屈地回头看着沈沅钰。沈沅钰一边安抚这儿子们受伤的心灵,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三皇子离去的背影,三皇子脸上的焦急都藏不住了,到底生了什么大事?
“娘亲,抱抱!”晔哥儿没有得到三伯父的宠爱,嘟着嘴看向母亲,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显得异常可怜。沈沅钰立刻就抛下了心中的那些疑问,一把抱起了晔哥儿,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
晔哥儿最喜欢娘亲,很快就高兴起来,抱着沈沅钰的脖子,嫩嫩的小脸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的。
沈沅钰又伸手牵了昊哥儿,对昊哥儿道:“娘亲抱一会儿弟弟,再抱你!”她不能让昊哥儿觉得娘亲偏疼弟弟,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哪知昊哥儿小大人儿似的摇了摇头:“我不用娘亲抱。”
沈沅钰有些奇怪地道:“昊哥儿为什么不用娘亲抱?”
昊哥儿一本正经地道:“因为爹爹还有外公都说,我是哥哥。哥哥就要谦让弟弟,保护弟弟!等我长大了,还要保护娘亲,保护爹爹,保护外公!”
两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沈沅钰震惊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昊哥儿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