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八月初三,庾璟年亲自率领主力大军到达颍川郡,此时独孤容的前锋部队也抵达了颍水。
独孤容派前锋将军高望进攻刘岩把守的嘉登县,企图夺取颍水南岸要点,以保障主力渡河。庾璟年审时度势,为了初战告捷,提振士气,亲自带兵北上解嘉登之围,庾璟年并不蛮干,而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先是引兵至平河乡,伪装绕路攻击独孤容后方,独孤容果然分兵前来阻止,庾璟年则亲率轻骑,直趋嘉登,并于千军万马之中亲自杀死前锋将军高望,取其级而还。
北燕军溃败,于是嘉登之围自解。庾璟年却知道独孤容数万大军转眼即至,嘉登是没有可能守住的。解了嘉登之围后,便组织百姓渡河,向大营撤退。独孤容派大将苗维率军渡河追击,庾璟年当时只有骑兵五百,而苗维军达四千余骑,且尚有步兵在后跟进。
庾璟年知道北燕军缺乏辎重,便命令士卒故意将辎重财宝丢弃于道旁,北燕军果然中计,纷纷争抢财物。庾璟年见状立刻调转马头,突然起攻击,北燕军来不及组织抵抗,被一击而溃败,大将苗维在乱军之中被萧十三所杀,庾璟年带领数百骑兵施施然退回大营。高望和苗维都是独孤容手下出名勇猛的将军,却被庾璟年一战而斩,北燕军队的锐气被大大挫伤。
而独孤容也终于率领大军到达颍川,两方隔着颍水对峙。
沈沅钰把一份战报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如今北燕军队在数量上仍然占据着优势,庾璟年还不能掉以轻心。
接下来的战局正如沈沅钰所料的那样,令人眼花缭乱。
独孤容知道庾璟年年轻气盛,遇事冲动易怒,便派参军陈绍书写檄文并找了嗓门巨大的士兵在阵前宣读。檄文中把庾璟年骂得体无完肤,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全靠佞幸晋元帝而得以上位,甚至污蔑他乃是晋元帝蓄养的娈童。
如今两方的部队全都立足未稳,大晋一方的辎重粮草尚未运抵,若是庾璟年受不得激,立刻命令主力渡河攻击,那么独孤容只要击之半渡,大晋军必定凶多吉少。
庾璟年当时气得在营帐之中差点暴跳如雷。独孤容污蔑他可以,但是皇伯父被他看成父亲一般,绝不容许旁人污蔑他半分。
程先生吓得够呛,生怕庾璟年受不得激,从而作出什么错误的决策。就在一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对他进行劝说。
庾璟年恨不得当场带人杀到对岸去,把独孤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不过想起还在建康等着他凯旋的沈沅钰,到底压下了火气。他语气冰冷地说道:“有朝一日,我必割了独孤容的舌头,以报今日之辱!”
到底沉住气,依旧叫部下构筑防御工事,并不主动渡河攻击。庾璟年明白,独孤容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加上这一段时间他的坚壁清野的战术渐渐挥了效益,独孤容粮草辎重已渐渐跟不上了。现在等不起的是独孤容,而不是他庾璟年。
消息传到建康,沈沅钰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庾将军有这份忍功,哪里还怕日后无往而不利呢!”
皇宫之中,晋元帝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是要娶媳妇的人了,安仁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欣慰和赞赏。
这边沈沅钰和晋元帝正在满怀信心地等着庾璟年收拾掉独孤容,北燕也如同沈沅钰所料一般生了惊天变局。
烈武帝经过反复思量,终于决心对支持旻文太子最甚的梁国公于谨家族动刀子。烈武帝本人也不傻。八大柱国所代表的贵族集团乃是北燕国家的根本,他根本不可能将支持旻文太子的元家、独孤家、赵家一网打尽,他的意思是动一个于家,杀鸡儆猴,让其他几家老老实实地听话,也就是了。
没想到却捅了马蜂窝。
烈武帝想要收拾于家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没等烈武帝动手,这几大世家竟然极为神速地联合一气,几大世家在军中的势力十分强横,十分神速地动兵变,将皇城包围。
本来北燕皇宫的宿卫由烈武帝最信任的宇文世家把持。哪里知道宇文世家不知怎么的竟然被策反,不但没有阻拦四大世家杀入皇宫,反而大开宫门,引着四大世家的人直接杀进皇宫中去。
兵变之时,烈武帝正带着小妃嫔在御花园的海池之内划船,忽然之间看见皇宫之中涌入这么多士兵,不由大惊。
此时元家、独孤家、赵家、于家的几位家主在宇文家家主宇文廷的带领下走到池海边,将他团团包围,烈武帝戎马一生,他从船上下来,看见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害怕,而是厉声道:“你们这是犯上作乱!”
看见宇文廷他更是痛心疾:“宇文廷,你这个背主求荣的狗东西!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朕?”
宇文廷朗声道:“陛下不分忠奸,听信小人之言,不但欲除掉我大燕的擎天玉柱旻文太子,还要对有大功于国家的八柱国家族动手!如今国家已经被您搞得一团糟,再这样下去,不用北魏和南晋前来攻打,我们大燕自己就得完蛋。陛下说臣是背主求荣,臣只是不想先祖费尽鲜血打下的大好江山断送在您的手上而已!”
烈武帝气得浑身抖。“你们以为杀了朕,你们就能够得逞了吗?朕已经把京郊大营十万精锐兵马交给了庐陵王指挥,他一旦听到消息,就将挥军杀进长安城,到时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旻文太子死后,烈武帝有意把太子之位传给庐陵王慕容齐,因为时间的原因册立太子的大典尚未举行,但已先把京郊大营交给了他掌管。
如今的京郊大营的确是一支可以左右政局的力量。
他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面对如此绝境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只是宇文廷等人的目光里却只有淡淡的不屑。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遽然响起,“您说的是这个废物吗?您要指靠的难道也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说话之间,一个英俊绝俗的男子走到众人面前,随手将一颗头颅扔在烈武帝的脚下。
那人圆睁双目,满脸惊恐,死得极为不甘,正是被烈武帝寄予厚望的庐陵王慕容齐。慕容齐满心想要取代旻文太子成为北燕国未来的皇帝,竟不知如何被人砍下了脑袋。
而烈武帝看着这名刚刚出现的男子,简直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的大喊道:“你,怎么是你?你没有死?”
来人那般潇洒清贵,风采照人宛若初升的太阳,不是旻文太子又是谁呢。
旻文太子讥讽道:“难道父皇就这么希望我死?”紧接着他朗声道:“庐陵王慕容齐,勾结朝中大臣,意欲动兵变,染指社稷神器,如今已被本宫诛杀!”竟是恶人先告状。
宇文廷带头跪了下来道:“庐陵王慕容齐有勇无谋,并未为我大燕立下足够多的功勋。却嫉妒太子功劳大,威望高,策划阴谋诡计,妄图加害太子。如今,太子已经诛杀他,太子功盖寰宇,天下归心,请陛下将国家大事托付于他,我大燕从此安矣。”
元家、独孤家、赵家、于家的几位家主立刻跟随着宇文廷跪了下来,一起大声道:“请陛下退居太上皇之位,请太子登基为帝!”
“你们,你们……”烈武帝全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旻文太子身边的夏侯元已经拔出了宝剑,若是烈武帝再敢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一剑解决了这个昏君。
这时宇文廷等几位家再次说道:“请陛下退居太上皇之位,请太子登基为帝!”
烈武帝心知大势已去,脸上透出心灰意懒的表情。“罢了罢了,你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本想将这个威胁自己地位的儿子一举除去,立一个听话些的慕容齐为太子,哪里知道自己千般算计却依然斗不过他,最后反而搭上了慕容齐的一条性命。
晋元帝隆兴二十一年八月十三。旻文太子“死而复生”,在长安城联合宇文、元、独孤、赵、于等几大世家,诛杀了意图谋反的庐陵王慕容齐,旻文太子掌管了朝政,并趁机对反对他的政治势力进行了无情的大清洗。
一时长安城人人自危。北魏和大晋则全都跌破了眼镜。
对于这个结果,沈沅钰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生在眼前的时候,仍然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旻文太子实在太阴险了!
从引诱她去陈安县去救沈昀开始,旻文太子就布下了一个大局,将北燕君臣、大晋君臣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上,什么一心爱慕前世的沈宜,全都是狗屁。他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弄死自己名义上的老子,自己当皇帝。
可笑自己还花费了不少心思,利用信鸽和庾璟年取得联系,让他去接应自己。想来就是自己什么都不做,旻文太子也会想办法通知庾璟年,要不然他如何能够“假死”?
而独孤容进兵徐州,以及方峻的叛乱,都是旻文太子策划的结果。沈沅钰当时就觉得方峻叛乱的时间点拿捏的太到位了,现在想想他的目的就是扰乱众人的视线,让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大晋来,从而他在北燕的活动才能更加隐秘安全。
再往深里想,旻文太子甚至从出使大晋开始就策划着这场政变了。
他竟将天下英雄全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个旻文太子实在太可怕,也实在是太可恶了!
沈沅钰越想越心寒,也越想越郁卒。
北望斋中,沈弘沈昀父子俩相对无言,爷俩桌子前面放着的一份情报,上头写着旻文太子此次政变的详细过程。
老太爷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道:“此前人们一直以为元家、独孤家、赵家、于家是旻文太子的铁杆支持者,现在才知道,这宇文家才是旻文太子真正倚重的家族。”
宇文世家历来忠于皇室,宇文廷和烈武帝一同长大,从小情同手足,有兄弟之谊,两人更是儿女亲家,世代联姻,宇文廷有两个儿子作了驸马,还有一个女儿送到了慕容齐的府中作了正妃。所以一直以来,宇文廷都是烈武帝第一信任的臣子,烈武帝所有的机密他都有份参与,烈武帝更是把宫中的宿卫交给了他来打理。
其实有了宇文廷,慕容圭想要弄死烈武帝只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可是他却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挖了这么大一个坑,骗烈武帝和慕容齐自己往里跳,等两个人把北燕的权贵得罪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来收拾残局,杀掉慕容齐,逼迫烈武帝退位。
选择了这样一种丝毫无损他的名声和威望的方式,里子面子全都是他的了。真是既做了婊、子,又立了牌坊。
沈弘看了儿子一眼,慕容圭心机太深,他当了皇帝,可比原来的烈武帝难搞一百倍,以后大晋大概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沈弘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意思是以后咱爷俩肩上的担子恐怕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