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一顿便饭”,真的就是一顿便饭而已。吃饭的地方就在大厦旁边商城的餐饮区,数十家餐饮店宛如煮开的沸水,在沸水的中央有那么一家门脸不大的小店,客人很多,看价格也并不贵。
郗羽和两位教授就坐在店内的一角,正在点菜。三个人各自点了一份套餐,李泽文和季时峻则各自点了一份面食,郗羽则在季时峻推荐下点了一份馄饨。点好餐后三人在不太大的店面落座,季时峻热心的跟郗羽介绍:“别小看这里,这家店是连李泽文这个嘴巴极其挑剔的人都说过不错的。”
郗羽眨了眨眼:“是吗?”
“当然了,”季时峻竖起手指头对李泽文一摇,“我一直说,他改行去当美食家都没问题。食材是否新鲜,佐料是否适宜,摆盘是否漂亮,菜是否过了夜……他一尝就能现问题。有一次更邪门,我们吃海鲜时,他居然一口说出那些北极虾冰冻了多少天。”
李泽文并不接受好友的恭维,只说:“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凑巧听说了‘北极虾滞销’的新闻。”
“很厉害!”郗羽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佩服了再说。
季时峻笑着看她:“怎么,你不吃惊?”
郗羽绝对不是会伪装掩饰情绪的人,季时峻的眼力很不同凡响,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情绪——她对李泽文有打心眼的佩服,但不是真的很吃惊。
“我有时的确觉得教授可能是对食物很挑剔的人。”郗羽说。
李泽文觉得这种说法挺有趣,微笑着反问:“你没见过我啃汉堡和三明治吗?”
她确实见过。在美国的时候,郗羽自己其实很少到外面吃饭,自己做饭比外面买饭便宜多了,她很穷,为了省钱基本自己做饭,前一天晚上做好一大锅第二天带去实验室,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但人总有忙得连做饭都没有时间的时候,有那么一次,她在哈佛上完李泽文的选修课后就在附近找地方吃午饭,凑巧看到了李泽文挺平民气质的在某台餐车前排队,还问她要不要帮她也带点吃的。
当时排队队伍还挺长,郗羽看了看,觉得这主意不坏。于是李泽文教授就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三明治,一个给她,两个打包带走说去办公室里吃。
要说为什么她对此事印象如此深刻,大概是因为那次的三明治除了价格偏贵外,味道也很不错,算得上她在美国吃过的最好吃的三明治了。当时她就觉得李泽文在“吃”这件事情上的标准应该挺高的,哪怕是在路边买个三明治都选味道比较好的。
“这又不矛盾,”郗羽有点感慨,“忙的时候就没必要在一日三餐上下功夫,不过一旦有条件,就会吃好一点吧。”
她感慨的不是李泽文堪比美食家的水准,而是他能吃苦。
凡是在美国名校啃Ph.D学位的人都知道读书是件多么难的事情,和按部就班地念本科不同,读博士是在未知的领域探索,学习压力极其大,经济压力也不小,有份调查说,百分之七十的Ph.D都有心理问题绝不是夸张,甚至读出抑郁症的人都不少。但郗羽觉得自己比较适应留学生活,她在北美的日常生活比国内好,人际关系简单,居住环境不错,奖学金足够花,除了距离家人远一点,哪个方面看都很不错。
可对李泽文来说则未必了。毕竟李泽文和她这种北美穷博士有着完全不同的出身,他在国内明显可以过上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生活,一日三餐都可以珍馐玉馔,出入有司机,还有阿姨做饭……他却选择了留在北美苦读十余年,饭要自己做,车要自己开,衣服要自己烫,屋子要自己收拾,生活上各种各样的琐事都要自己处理,和普通的留学生没什么本质差别。
服务生麻利地送来三人的套餐,李泽文拆了筷子递给她。
“趁热吃,冷了味道就差一些。”
确实味道很好,面皮厚实,馅料肉质新鲜。但是要说特别好吃,郗羽觉得也许不如昨晚李泽文给她打包的那顿晚餐——但就性价比而言,确实已经称得上良心食品。
“确实很鲜美。”郗羽品尝着馄饨,“和我吃过的馄饨味道都不一样。”
“这家的馅料很扎实,除了肉之外至少混进了十种食材,比如香菇、皮丝、西芹、香菜,很用心了。”
郗羽咋舌:“看来做馄饨也是学问。”
季时峻道:“食客也是有眼光的,所以生意才好。”
“衣食住行皆学问,”李泽文也拿起筷子开吃,“如果不够就再点一份。”
看来昨晚把李泽文打包的食物一扫而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郗羽默默想。
“够了……我真的没那么能吃的。”
这顿饭吃得快,郗羽埋头苦吃,两名引高回头率的男士不慌不忙地吃着面,随口闲聊。
郗羽本来对八卦没什么兴趣,奈何这两人也没避着她,因此也知道了这两人的情况——季时峻毕业于斯坦福心理学系,比李泽文高上一级,李泽文在斯坦福求学的时候也上过心理学的课程,在此期间两人成为了好友。
心理症状和人种、民族、学历、教养密切相关,季时峻归根到底还是对自己同胞的心理研究更有兴趣一些,而且国内有庞大的人口基数,是一片更值得心理学家深耕细作的沃土。在美国做了一轮博士后之后,季时峻通过国内的人才引进策略回国任教,在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系谋得了一个职位。
中国人对心理健康的认识很不到位,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抱着“心理毛病算是病吗?想开了就好了”的粗浅想法,不过,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认识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这就给了专业心理咨询室存在的理由。季时峻在学校课程不算多,主要做科研,每周来这间心理咨询诊所两天——这间心理咨询诊所是他朋友开的,需要他这样的专业人士撑场子。
不同的想法决定了不同的道路,作为对文科专业不了解的外行,郗羽觉得这种说法也挺有道理。
但郗羽还是有疑问:“教授,你不是学政治学的吗?心理学又是怎么回事?”
郗羽好歹上了李泽文的选修课一学期,对这位的教授的履历有点印象。
“我辅修过心理学。”
季时峻指出:“虽然是辅修,分数比我们系大多数人还高。另外,他还辅修过统计学。”
郗羽唯有肃然起敬。虽然说在美国学有余力的学生可以辅修一两门其他专业,但跟李泽文这样似的,辅修了两、三门专业还都可以保持优异成绩的就实在不多了。
“文科专业有共通之处,”李泽文道,“何况你们以为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