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燕迟一行冒着清寒离开了洛州城。
不和大部队一起走,燕迟一行便可扮作富家贵族年底寻亲南下,燕迟也终于上了马车。
因多了浔娘夫妇,便又增加了三辆大马车,白樱和茯苓也到了第二辆马车之中,白枫驾车,秦莞和燕迟二人独处在第一辆马车之中,风雪虽停了,路上却不好走,而燕迟竟也不着急了,直让马车以安稳为要。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秦莞此刻靠在燕迟怀中正慵懒的闭眸养神,“林燮想必已经知道了周将军他们的行踪,此刻定然追着周将军而去了,说不定还要提前知会凉州驻军阻拦。”
“周游从前就及擅长远距离奔袭,我们分开走,他必定全速行军,不会比林燮慢多少,至于凉州驻军,也不是那么好调遣的,你不必担心……”
燕迟一边说话一边轻捏着秦莞的腿侧,他从军中出来又自小习武,松活筋骨的手法自然不差,昨夜一番折腾,今日秦莞走路双腿都是软的,因此这一路上他便要替秦莞揉捏推拿,秦莞身上懒洋洋的便由着他了。
“我本以为咱们要第一时间去朔西,可不成想你要去建州。”
说起建州,秦莞自然就想到了姚心兰,去岁这个时候,正是她北上之时,可不过一年,她又要南下了。
这几日她们一直忙着赶路,还真没有好好深聊过,如今燕迟忽然放缓了速度,自然可多言一番。
燕迟便道,“朔西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如今我顶着谋逆之名,只一处朔西是不够的。”
秦莞睁开眸子坐了起来,眸色亦严肃起来,“你如何打算?”
燕迟虽然在路上,可消息却源源不断而来,京城之中的诸多变故也在他掌握之中,皇帝给燕迟定罪的御令已经昭告天下,既然如此,燕迟如今不论走到何处都会被视为谋逆要犯。
燕迟握住秦莞的手道,“虽非我所愿,可到了这一步,他既说我反了,那我便真的反了,既要造反,自然先要拥兵自重,朔西十万兵甲虽是精锐,可经过此前一番折腾,损耗不小,何况朔西贫瘠,我虽给朔西军谋了半年补给,可若要长久和临安对峙,只凭一个朔西必败无疑。”
燕迟一言一句都说的缓慢,等他说完,秦莞心底已经是豁然。
她虽然没有读过兵书,却自有智慧,她知道,燕迟此番南下建州,必定是想争取建州等地。
南边诸州郡皆是富饶天府,建州又在西南,算是距离朔西极近的了,若是能争取到建州,朔西便无后顾之忧,只是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公然和朝廷作对?
“你安心便是,这些日子建州要部署,我们只管慢行过去,还有不久就要过年了,这个年,我们在建州过便是,朔西那边也不可急迫,我都安排妥当了。”
离开临安,被皇帝扣上造反的名头,这些对秦莞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到了这一步,她自然全心全意的信任燕迟。
“那便好,你素有决断,我跟着你便是,只是京城之中……”
秦莞眉头微皱,有些担心忠勇候府。
燕迟唇角微弯,“你放心,姑祖母会护着安阳侯府的,你的八姐已经过世,便不算牵扯到皇后和太子的谋逆之中,而你也并非侯爷夫妇亲生,只要查明他们和此事无关,便不至于牵累,至多侯府的荣华富贵没了,不过他们当初本就押错了宝,再想要泼天的富贵也不可能了。”
当初秦述把秦朝羽嫁入宫中,为的便是想让秦朝羽成为下一代皇后,可他定然不会想到皇帝藏着那样的秘密,而太子和皇后如今乃是实打实的谋逆早饭,侯府本就不能善了。
秦莞叹了口气,“只怕大伯父想不到这一点,有祖母和太后娘娘在,侯府自然不至于灭顶之灾,只是我们离开之时太后娘娘的身体便不好,如今只怕更是难熬。”
燕迟握紧了秦莞的手,“不必忧心,宫中御医定然会尽心尽力。”
秦莞心底有些沉,可如今他们距离京城数百里,她也只能暗自担忧罢了。
想着想着,秦莞忽然一把反握住燕迟的手,道,“那个秘密,可还隐藏的住?”
燕迟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我也不知,如今的大周已经是四分五裂,若那个秘密被戳破,大周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波澜,若我不姓燕,或许不在意这一点。”
顿了顿,燕迟又道,“不过,不是每个燕氏之人都会如我一般。”
……
已近年关,临安城中却全无过年的氛围。
五日前皇帝下的御令如同一道惊雷炸响,瞬时让所有临安城的百姓人心惶惶起来。
太子和皇后谋逆,睿王也要谋逆,一个坐拥十万北府军,一个是朔西军少将军,战火似乎要燃起了,虽然不至于立刻就要打到临安城来,可大周要乱却是大家的共识。
寿康宫中,太后久卧病榻数日,终于等到了皇帝的探视。
内殿的所有侍奴都被遣走,只剩下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
太后紧闭着眼睛,喉咙里不住地喘着粗气,面色更是惨白如纸,皇帝看着太后的样子,几乎觉得下一瞬太后就要断气,纵然多年带着面具示人,可对自己的生母,皇帝到底还是不忍心的。
“今日朕忙于朝事,未曾探视母后,望母后恕罪。”
太后闻言连眸子都不曾睁开,她轻咳了一声,只缓声道,“对忠勇候府从轻落吧。”
皇帝眉头微皱,“母后,太子和皇后谋逆已是事实,何况还有秦莞——”
“他们的女儿已经被活活烧死了,皇后和太子谋逆与他们的女儿无关,自然就牵累不到他们,至于秦莞……她并非侯府嫡出,又救过我的命,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太后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费足了力气才说了这么多。
皇帝默默的听着,却并未答话,太后咳了两声,又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这是最后一个心愿,以后你要如何便如何。”
皇帝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好,既然母后开口,那朕照办便是。”
太后似乎松了口气,呼吸终于轻缓起来,皇帝看着太后,只见太后的面容渐渐安详,也渐渐冷漠,竟果然对他一句别的话也无,又等了一会儿,皇帝转身离开了内殿,一出门,就看到了捧着药碗的燕绥,太后该喝药了,燕绥已经捧着药碗等了许久,看到皇帝出来,燕绥颤颤巍巍的行礼。
“拜见父皇——”
皇帝上下打量了燕绥两眼,“这些日子好好照顾皇祖母。”
燕绥不敢抬头,缩着肩膀唯唯诺诺的应声。
皇帝眉头几皱,抬步出门离开了寿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