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麒脸涨成了猪肝色,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燕彻在旁冷冷一笑,“成王如此一惊一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要来污蔑郑大人和我的,九姑娘医术高明,但凡病疾之上有不解的,问她再正常不过了。”
燕麒一口气憋在胸口,“怎、怎会……我只是担心府衙办事有什么疏漏罢了。”
燕彻还想再说,燕淮摆摆手,“行了,你二人的意见朕都知道了,下去吧!”
燕淮明显不想听到燕彻和燕麒在他面前互相指责,一声令下,燕彻和燕麒都只能听命退下,待走出崇政殿正门,燕彻便不冷不热笑了一声,“成王只怕是太想抓我的痛处,以至于连九姑娘说的话都算计上的,九姑娘是父亲眼下最看重之人,成王还是收敛些为好。”
燕麒眯眸看着燕彻,“哦?太子这是要护着秦家九姑娘?”
“为什么不?九姑娘为皇祖母治病,更是救了皇祖母的性命,不护着她,难道还要害死她吗?”说着,语气里面便带上了嘲讽。
燕麒一口气憋在心口,怎么也消不下去,他怎么知道秦莞是这么知道的,如果他知道,他又怎么会当着燕淮的面含沙射影,听到燕淮解释的那一瞬,他只觉从来没有过的羞耻感让他想找个地缝钻下去,是他太小看秦莞了,初初听到此事他便觉得这件事不该是秦莞知道的,可谁能想到,竟然是燕淮默许的让郑白石去问秦莞!
“秦家的小姐可不止一个,太子有几只手,能护住几个人呢?”
燕麒语声阴测测的,当即听的燕彻心头一凛,“成王此话何意?”
燕麒笑一笑,“没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和忠勇候府交好世人皆知,皇后娘娘设下的上元宫宴更是要替太子殿下选太子妃的,到时候,太子殿下难道想一下子选中秦家的这对姐妹吗?太子有心做舜帝,只怕人家姐妹二人不愿做娥皇女英。”
燕彻皱眉,“什么舜帝!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成王还是莫要胡言,若是此话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再加上今日这一场,成王只怕又要挨父皇的骂了!”
燕麒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彻,“原来太子殿下不愿做舜帝?那倒是正好成全了我。”
燕彻脚下一顿,“你要做什么?”
燕麒轻笑一声,却不回答,脚下方向一转,直朝着长信宫去了,燕彻站在原地看着燕麒越走越远,却是不好跟上去,当下狠狠一咬牙。
跟着燕彻的唐福轻声道,“殿下,成王这意思,莫不是说,他看中了秦家九姑娘?”
燕彻凤眸狠眯,眼底露出几分厉色来,“他休想!”
说着,也一转身,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而去!
燕彻满身怒意到了坤宁宫的时候,赵淑华正在和燕蓁说着什么,二人面上皆是笑意,一见燕彻黑着脸来了,赵淑华微讶,燕蓁也很是诧异,“哥哥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你去崇政殿了吗?怎么这般生气的样子,是不是父皇说你了?”
燕彻摇了摇头,“不是——”
燕蓁愣愣的看着燕彻,“那是怎么了?”
燕彻仍然面色沉凝,却是不说话,赵淑华弯了弯唇,“蓁蓁,你先回去,母后来问你哥哥,放心,没什么大事的。”
燕蓁有心要听燕彻怎么了,却又知道如果自己留在,燕彻势必不会说出实情,便只好点点头带着侍婢离开了。
等燕蓁一走,赵淑华才叹了口气,“怎么了?好久没看到你如此生气了。”
“燕麒竟然对秦莞动了心思。”
燕彻一开口便是一声低喝,一听这话,赵淑华面上的薄笑一散,看了看自己的贴身侍婢云雁一眼,云雁立刻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了母子二人,赵淑华语声微软,“怎么回事?你好好告诉我。”
燕彻深吸口气,“燕麒那厮,今天在寿康宫的时候遇到了秦莞,而后听到了秦莞和自己的侍婢说话,说的正是孟家的案子,母后也知道,这一次孟家的案子有几处关键,父皇是默许了郑大人去问秦莞的,所以秦莞知道一些也是正常,她和自家奴婢说私话,却没燕麒听了去,燕麒和我到了崇政殿,父皇问的便是此番孟家的少爷如何量刑之事,我说应该减刑,燕麒照常和我作对,后来父皇本让我们退下,燕麒忽然将秦莞这事提了出来,还说是我给了侯府权力,案子这么重大,却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内情了……”
赵淑华忍不住一笑,“成王这个告状却是告错了。”
燕彻轻哼一声,“他自然没有告状成功的,但是父皇也没有揪住他不放,后来我们出来,言语之中,他问我是否要效仿舜帝,要让秦家的姐妹做娥皇女英,我自然说绝无此事,之后,他竟然说如此便好,如此就成全她了!”
燕彻越说越气,放在椅臂之上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赵淑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所以,彻儿,你气的是什么?”
燕彻一愣,“母后,儿臣自然是气成王对秦莞动了心思。”
赵淑华面上依旧带着淡笑,“你是气他对秦莞动了心思,是打算破坏你和忠勇候府的关系,还是说,你如此生气,只是为了秦莞?”
燕彻又是一愣,“母后,你……”
他本想问赵淑华为何这样问,可话说一半,却明白了赵淑华的意思,他眉头微皱一下,心底忽然生出几分空茫来,对上赵淑华的目光,他更是觉得心中一时心虚了一瞬,“母后,这难道不是一回事?只要他对秦莞动了心思,这两件事便是一样的,秦莞你是知道的,不仅会医术,在别的方面也很是厉害,父皇很喜欢她,皇祖母就更是,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成为燕麒的人?”
赵淑华叹了口气,“彻儿,你在回避我的话。”
燕彻神色一肃,“母后……”
赵淑华抬手打断了燕彻之语,“你不必说我已知道了,你此番生气,一是因为燕麒的歪心思,二也是因为秦莞这个人,我听说,你上次去了忠勇候府,见到了她?”
燕彻不敢看赵淑华的眸子,她的母后有世上最能看透他的一双眼睛,他所思所想,他的母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懂他,可也让他无所遁形。
“是见到了,那又如何?”
赵淑华笑笑,“听说那次回来之后,你好几日不曾出门?过年到现在已经十多日了,你可见过朝羽?你可知道,上元宫宴之上,就要将你选妃之事正式提上日程了。”
燕彻胸膛一挺,“年后政务繁多,所以我没有再出宫罢了。”
赵淑华颔,不想将他逼的太急,“彻儿,你的确不是舜帝,而你的正妃,也只能是秦家的八小姐,如果你没有我想的那种心思便好,如果有,趁着现在还没如何,将他压下去吧,秦莞再如何招人喜欢,她又能为你带来什么?事到如今,你没有别的选择。”
燕迟唇角抿的紧紧的,却一直没有开口答话。
赵淑华叹了口气,“彻儿,我为你选的人,定是不会错的,你要相信母后。”
燕彻眸色微暗,垂了眉眼,“我知道,我信母后。”说着又猛地抬头,“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让成王打秦莞的主意!一个秦字,只能坚定不移的站一个队。”
赵淑华笑笑,“那是自然。”略一思忖,赵淑华又道,“你以为燕麒是拿正妃之位等着秦莞的?燕麒早就属意于卫国公家的小姐,他们可比咱们更缺兵权,秦莞再如何得他心意,他都绝不会以正妃之位相迎,而秦家的九姑娘,又怎会看得上他成王的侧妃之位?”
燕彻看着赵淑华,“母后的意思是……”
赵淑华看着燕彻,“彻儿,你今日太沉不住气了,你以为如今的秦莞,是别人想娶就能娶的?便是成王有这个心思,也要皇上和太后娘娘点头便是。”
燕彻欲言又止,可对着赵淑华,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赵淑华说的是对的,今日他这怒气来的太奇怪太汹涌了,这些关节,他并非想不到,可到底还是没能克制住怒意。
“所以我去求皇祖母吗?”
赵淑华摇头,“不必,不必你去求,只要成王敢,太后就自然会有法子让他难堪。”
燕彻眼底又生出几分欲言又止起来,“可是母后……秦莞的身份如今已经大为不同……她……将来……”
燕彻极少有现在这样话都表达不出的时候,赵淑华眉头微皱,“你是想说,秦莞总要成婚的,她往后会嫁给……”
燕彻点头,赵淑华一笑,“你看得出秦莞的心思吗?你觉得她是向着谁的?”
“她……自然是向着秦家的。”
燕彻回答的肯定,可回答完了,心中却并不舒坦。
赵淑华道,“是,她是向着秦家的,可她却不一定会向着你。”
说着,赵淑华回忆起了和秦莞说了几句话的那日,“她小小年纪,得了皇上看重,得了太后娘娘宠爱,你看她可有半点沉不住气的?没有,她的沉稳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亲切待她,却看不出半点她靠拢与我的样子,足以证明,她并不想同我交好,而成王那边,冯璋的事就可以看得出,她也是不向成王示好的。”
“秦府如今是她的栖身之处,她必定想让秦府地位稳固,可我看她那性子,却是很有自己的主意,她往后嫁给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决不能嫁给和成王有关的任何人。”
燕彻听着赵淑华所言,没有一句反驳,他比赵淑华更知道秦莞的性子,她不仅不想入东宫,甚至还因为他的误会对他满是嘲讽,这样的表现,哪里是要向他示好的意思!
“母后是说,只要她不成为我们的敌人便好?”
赵淑华扬唇,“不仅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还会成为我们的棋子。”
燕彻挑眉,“棋子?什么棋子?”
赵淑华看着燕彻,眼底笑意冰冷,“一个让成王栽跟头的棋子,一个为我们拉拢更多助力的棋子,成王要动她的心思,你就让他动,最终,太后娘娘和皇上会让他知道他的想法太过天真了,而她姓秦,和侯府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她往后所嫁之人,或多或少,都应该是帮着侯府的,帮着侯府,岂不是帮着我们?”
燕彻的双唇又抿了起来,他没有立刻答话,就代表着他心中并非十成十的甘愿。
赵淑华看了他片刻,叹气,“彻儿,你犹豫了?”
燕彻猛地回神,摇头,语声坚定而暗沉,“没有,儿臣没有犹豫。”
赵淑华满意的颔,“好,很好,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心有所动很是正常,今日,你能被一个秦莞吸引去目光,往后你还会因另外一个人愤怒恼恨,你这一生,因为身居高位,会遇见形形色色优秀的女子,这些人要么有才华要么有姿色,要么便有显赫的身家,再不济,也有绝好的运气,你要遇见的女人太多了,你可以一时乱了心神,却绝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心中的念头,可以压下去,可这大周的江山,却只有一个机会可以拥有,一旦错过,你和我,还有你妹妹,都将化为帝位之下的白骨。”
燕彻的眉眼又垂了下去,“母后,我知道,我知道的……”
赵淑华呼出口气,唇角一弯,又生出了几分笑意,“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你是好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知道这条路很难,我也知道我对你的要求让你很痛苦,可要坐那个位子,真不是这样简单的,所以,我为你弃卫国公家的彭华景,而选择了秦家的朝羽,这一点的缘故,无需我现在和你解释,往后你就会知晓。”
燕彻听着赵淑华所言微微一愣,为何不选彭华景,而选择了秦朝羽?因为眼下他手中已经握着赵家的兵权,缺的,乃是朝中文官的稳固支持,而如果此时再选择了卫国公彭家,如此,便有些风头过甚了,必定会招致父皇的不满。而相比之下,秦朝羽雍容华贵,有这京城第一才女之称,她是京城贵女之中的典范,是最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人选,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忠勇候府一早就选择支持他。
这些是燕彻早就想到的原因,可难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缘故?
燕彻看着赵淑华,赵淑华却不再多言,“你往后就会知道。”说着又道,“有时间,多见见朝羽,再不济,让人送去礼物也是好的。”
燕彻忙颔,“是,儿臣明白——”
见燕彻已经平复,赵淑华面上又带了轻松的笑意,转而说起来这几日的大雪,“如果这雪一直下下去,我便得让这上元宫宴更有趣些,你可有什么好玩的法子?”
换了一个话题,燕彻显然也轻松了几分,赵淑华看着燕彻年纪轻轻却已经稍显阴沉老成的面容,心中一阵一阵的心疼,可她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将她的所有教给他,然后,自己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也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松懈和徘徊,唯有如此,那个位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替在他手上,而她等那一天,已经等了半生之久。
……
……
回到侯府时间已经不早,秦莞刚到松风院秦霜就愁眉苦脸的走了进来,“你终于回来了,今天时间这么久。”
外面雪片儿纷纷扬扬,而昨夜的一夜大雪已经让整片院子粉妆玉砌,秦莞身上还带着寒意,闻言烤了烤暖炉才道,“今日太后娘娘留我饮茶了,怎么了?”
这么一问,秦霜就愁眉不展的坐了下来,然而她唇角紧紧抿着,却又不说,秦莞看了看茯苓,茯苓忙带着白樱和几个小丫头出去了。
见状,秦霜才叹息道,“你知道吗,今日有媒人来拿五姐的八字了,似乎是要准备合了八字下定的意思。”
秦莞丝毫不意外,“距离初八好几日了,宋老夫人既然有那般安排,自然就是准备好了的,男方这个时候过来也不奇怪啊,你怎么不高兴?”
“不是我不高兴,是秦湘不高兴。”秦霜语气又是苦恼又是无奈的,“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也轮不到我不高兴,是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