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真宗皇帝来了,檀绒忙按照太子吩咐地膝行到真宗皇帝面前,将头磕的砰砰响:“圣人!圣人救命!皇后娘娘不许奴婢贴身伺候殿下,还求圣人救救殿下!殿下忽然病重,皇后娘娘却拦着不让御医入内,其心可诛!”
真宗皇帝都要急死了,他挥手示意檀绒起身,檀绒便跟在他身后,终于进了东宫。
已经三日了,虽然殿下保证过不会出事,但檀绒怎能不担心?尤其是岑皇后看她非常不顺眼,罚她在东宫门口跪着,除了她之外,春云春烟几位大宫女还有贴身伺候的小盖子等人,全都被岑皇后以“伺候不周”的罪名罚跪,他们已经足足跪了三日了!
真宗皇帝这才知道,原来太子“病”了之后,岑皇后便做主罚了贴身伺候的宫人们,又称太子“病重不宜见人”,拒绝上官太傅等重臣的探望,甚至连御医也是只能隔着帐子给太子诊脉,到了今天,御医来了也不被允许进入,说是什么怕惊扰太子休养!
这说得还是人话吗?!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真宗皇帝暴跳如雷,他径直往里冲,只感觉整个东宫都无比压抑阴暗,充满了浓郁的药味,就是身体康健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要闷出病来!
心下更是焦虑,龙宝年幼时,他曾生过一场病,那时候龙宝便说要注意通风,可如今龙宝自己病了,怎地不注意起来?是忘了还是……根本不能注意?
真宗皇帝眼前一黑,若非还记得儿子需要自己,当真是要昏厥过去。
檀绒忍着膝盖剧痛跟在真宗皇帝身后,殿下吩咐过让她想方设法叫岑皇后得知真宗皇帝不在宫中的消息,否则岑皇后也不敢如此嚣张,竟是打着害死殿下的主意!若是消息瞒得紧,圣人回宫早已晚矣,她便能高枕无忧了!
好在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中,如今最让檀绒担心的就是殿下会不会真把自己给搭里头!
床上的少年瘦弱苍白,面上泛着淡淡的黑青之色,一看便是病入膏肓,真宗皇帝瞧见的第一眼,眼泪便落了下来,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边上的岑皇后,而是立刻派人去传御医。
岑皇后见到真宗皇帝,稍微心虚了几秒钟,随即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圣人……”
“龙宝若是出事。”真宗皇帝咬牙切齿地对她说,“朕要你岑家上上下下为他陪葬!”
岑皇后瞪大了眼睛:“圣人?!圣人也忒不讲理——”
真宗皇帝才不理她,他连忙将位子让给了御医们,偏偏御医们都纷纷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真宗皇帝瞬间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他看着床上的孩子,那是与他血脉相连,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宝贝,他不该称病的,不该把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做,更不该偷溜出宫!
檀绒看得心酸,却也知道必然要将真宗皇帝刺激到极点才能使他拔出岑皇后这颗毒瘤,只是殿下的模样瞧起来也太过骇人……“圣人,您看,殿下是不是醒了?”
真宗皇帝忙朝床上看去,果然见儿子睁开了眼睛,他踉跄奔过去,轻轻抚摸儿子的面颊,泪水落到玲珑脸上,滚烫又灼热。“龙宝……父皇的龙宝,你醒啦?会没事的,父皇不会让你有事的……”
玲珑无力地眨着眼睛,微微抬起手,真宗皇帝忙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却觉儿子的指尖缓慢移动,仿佛在写着什么字。
他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母,害,我。”
“岑意如!”
岑皇后吓得连连后退,她本就是个靠着一时意气才下的手,哪里想到会有此刻,尤其真宗皇帝那张凶神恶煞满是仇恨的脸,她甚至觉得自己会被他给杀了!
“来人!将岑氏拉下去!关起来!”
檀绒第一个应,岑皇后挣扎中掉了凤冠,乱了精美的髻,朱钗更是散落一地,她尖利地叫道:“圣人怎么能仅凭一面之词定本宫的罪!本宫是太子生母,怎么会害人!圣人!圣人——”
她是真的害怕了,因为真宗皇帝从始至终一眼都没有看她。
檀绒借着架起岑皇后的姿势靠近她耳边,轻声道:“你早该死了。”
岑皇后瞳孔微缩,下一秒已被檀绒堵了嘴,连句叫喊都没有。
在真宗皇帝万般绝望之时,上官太傅又来了,巧不巧他曾在书中读过与太子类似的症状,只是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说起来那本书也是从前教导太子时,师徒俩一起读的,没想到那毒却是真实存在,好在书上记载要如何解毒,倒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真宗皇帝历经大悲大喜,守在玲珑床边不肯离开,直到御医们按照书上所说为太子解毒,眼见儿子逐渐好转,他才有心情去处置岑皇后。
岑皇后动手简直动的太过明目张胆,她借自己是太子生母的身份在太子茶水中下了毒,得知太子“病”后,又不知如何得知真宗皇帝不在宫中,立刻带人闯入东宫,太子昏迷圣人不在,她便是唯一的主子,本来下令封锁消息,谁知还是叫圣人得知了!
真宗皇帝迁怒到了岑家身上,本来只是被贬为庶人的岑家人,圣人金口玉言一下,他们便被抓起来判处了流放三千里……那苦寒之地,能活着到达便是不错了!
被关起来的岑皇后得知了险些疯,她拼了命想要见真宗皇帝,可真宗皇帝却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虚假的话。
人证物证俱全,他已查的清清楚楚,何必再去听她花言巧语?
只是心中难免怅惘,想起少年时惊鸿一瞥的那个才貌双全又伶俐的少女,才觉着人生数十年,终究是走错了。
但是幸好,还有玲珑。
还有这个孩子。
岑皇后谋害太子,真宗皇帝自然不会放过她,他很平静,平静地像是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都过去了一样,废后、打入冷宫,他再没见她一眼。
他此生也不再会爱上另外一个女子,就让少年那一幕永远成为记忆吧。
不过太子好转的很快,将养一个月左右便又活蹦乱跳了。
又一日,真宗皇帝来东宫看望儿子,儿子养病,他又开始了苦哈哈的上朝生涯,离去时,檀绒出来送他,圣人临走时却冲她笑了一笑,眼里颇有些了然的意味。
那眼神看得檀绒心下一凛,却又释然。
是了,圣人并非没有察觉殿下动的手脚,可那又如何?岑皇后终究是动了想要谋害太子的心,因此他愿意成全儿子,并不拆穿,想来殿下也是明白这一点,才计划的如此直白而不掩饰吧?
这对父子……可真是……
岑皇后入了冷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侍奉的人,便是一日三餐都是问题,隔几日能有人想起她送一份饭都不错了,以往的富贵荣华没有了,人也不矫情了,少年时那面朝她走来的几位皇子,其中一人眉眼含笑俊俏风流,令少女时的她怦然心动的画面,逐渐被时间淹埋,变成灰色。
她以为那人对自己笑了,便是对自己有意,可最终自己却被那位稳重端方的太子看中,导致她无法与爱慕之人结合,她怨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觉着自己的姻缘被真宗皇帝毁了一辈子,到头来,记忆最深的,却是那年大婚,满心不悦的她抬起头,撞进的那双溢满柔情爱恋的眼眸。
只是到底是失去了。
真宗皇帝经此一事,并未多么伤心,这么多年下来,再热乎的心也早变成了石头,更何况他心中最重要的,早已不是岑皇后,想必他们本身便是无缘,才勉强这么多年,仍旧不得善终。
玲珑终究也没把岑皇后另有所爱告知真宗皇帝,毕竟小王爷还是很听他的话,他并没有要敲打恭亲王一家的意思,就让真宗皇帝以为他与岑皇后有份无缘,也好过多年真心错付,缘起一场笑话。
这世间的真心人,总该得到神明一丝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