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使至牂柯,诸方国长帅自须前来拜望。不过也要看是谁,此前的使者张匡,就没多少方国王侯及诸邑长帅鸟他,最后自个还被做成人形靶子。同样是使者,张放受到的待遇又大不一样。他身份尊贵,加上陈立刚砍了夜郎王立威,这效果自不一般。
十月中,在句町王禹、漏卧侯俞的领头下,二十多个长帅齐聚太守府,拜会汉使张放、太守陈立。有些远途的长帅还在路上,正兼程赶来。比较微妙的是,最应该来的夜郎新君务邪没来,另一位重要人物耶朗翁指也没来,来的只是一个侯。这也能理解,上回在自家地盘上,老子都被砍了脑袋,这回要来别人的地盘,就不怕再被砍一回?更别说除此之外还有心虚……
一群方国君长,将不大的太守府挤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汗臭脚熏异味。
张放望着这些梳椎髻、辫,穿短衫,打绑腿,一个二个精瘦黝黑,形貌连长安普通居民都比不上的人,很难相信,其中居然有近半挂着王、侯等头衔。大汉最高爵位,长安权贵象征,放到这里,那种强烈的贬值感,直如后世美元与津巴布韦币放在一起的感觉。
这些所谓王侯,见到太守陈立都要弯腰,更别提拜见张放了。那毕恭毕敬的姿态,也显示出他们对自己角色的定位很清楚。
张放慧眼如炬,这些满面恭敬的君长中,谁真心臣服,谁口服心不服,他心里有数。默默记下,自动在心里给对方划入红黑名单。红名单可活,黑名单嘛……呵呵,等死吧!
宾主相谈正欢时,韩重一脸凝重走进来,俯身在张放耳边低语几句。
张放脸上笑容不变,但温和的眼神却凝成针芒。
陈立察觉有异,以目询示。
张放很快恢复,不动神色,言笑晏晏,并无异常。
陈立虽有疑虑,但很明显这是富平侯的私事,人家不说他也不会乱问。
直到宴会结束,张放若无其事回到太守府专门辟出的居处,宣称不胜酒力,卧榻休息,谢绝打扰。然而片刻之后,已经换上轻便衣裳的张放,戴上竹笠,在同样本地装束的彪解陪同下,从后院小门闪出,四顾无人,快速离去。
而韩重则守在人去屋空的廊外,装模作样侍守,并承担挡驾所有来访者的任务。
令韩重没想到的是,所有外来访客,都知趣的没敢冒昧打扰,不知趣的家伙,却是自己人——统领期门郎的给事期门赵书海。
“赵给事,什么事?不知公子休息么?”韩重伸手拦住,一脸不悦。
赵书海是个三十来岁,白面微须的壮年,也是由郎官转任给事期门,为人颇精明,行事稳重。此时却是满面苦笑:“韩兄弟,我也不想啊……那个陈孟长,好像有点失心疯。同宿期门诸士皆道他经常自言自语,睡梦突然嘶叫坐起,吵得诸士不得安宁。我想此人已不宜胜任扈从……”
韩重点点头:“公子早有交待,已命人在宫中将此人从期门除籍,从此刻起,他不再是期门郎。你告诉兄弟们再忍忍,等回到长安后,每人皆有奖赏。这个陈孟长,公子也自有安排。”
赵书海愣了好一会,才拱手道:“原来君侯早有安排,那就好、那就好……”
韩重没理会他,只抬头望着阴沉天色,皱眉道:“这西南的天色也真是,早晨还好好的,这会却是要下雨,这、这可怎办好?”
赵书海也跟着咒骂了一下天气,心下不以为然:“这天色再糟糕,哪怕狂风暴雨,又碍你什么事了?又不用你出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