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姐,他、他们把尸体扔进了深谷。”
跑来跟刘迷说话的人并不是她的某个师弟师妹,而是一个帮厨,所有在学厨艺的人至少在明面上都渴望着叫宋丸子师父,不敢随便叫,叫刘迷二师姐也是算是给自己讨了口彩,如今,刘迷已经是上千人口中的“二师姐”。
矮个子的女修士穿着淡绿色的短打,胸前吊着一条手臂,头乱糟糟的。
前一个夜里那突如其来的混乱,是从面相苍老的灰皮人突然用火系功法袭击他身后那人开始,那人的修为也算精深,弄出的阵仗直接波及了刚进阶筑基后期不久的刘迷,她不仅伤了胳膊,头还被烧焦了一些,要不是她师父用一招秘术推开她,说不定她会伤得更重些。
那之后又生了什么呢?只刚刚过去了半天,刘迷都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回想起来的时候就像是眼前被蒙了一场雾,一切都有些不甚真切。被突然袭击的那个人竟然展露出了金丹期修为,不仅杀了那个会火系功法的灰皮人,一把诡异的刀还要再杀她师父,她师父身上流光闪烁,居然就将那个人反杀了。
生得极快,结束得也快,转眼间,一条人命就交代在了暗夜之中。
现在受伤了也在帮师弟调味的刘迷愣了一下,才想明白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
“扔进了深谷?!”
“他们动作太快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猴子似的人把他们同类的尸体抢走然后直接丢下了深谷。
刘迷掏出她师父给她的法器就要冲出去,却被她身后的文黎叫住了。
“随他们去吧,幽涧里的人就是这么送葬的。”
万丈深谷,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也归于斯。
“不是,我师父还没醒呢……”
“她醒了又能怎么样?学着凡人给他披麻戴孝?还是你师父能学着鲛人唱歌安魂曲?都身死道消了,只一副皮囊而已,何必挂怀?”
刘迷鼓起了腮帮子。
文黎冷笑道:“再说了,柯本就想要杀了宋丸子,只是临时改了主意而已。”
虽然被风不喜下了禁制,在幽涧中呆了百多年的文黎想要知道什么,还是比这些后来的厨子们容易多了。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价钱没谈拢,柯才突然要杀那人,又或者,这本就是一群‘涧人’想要杀了你师父好跟落月宗表功,柯只不过拦下他们,又或者只是作势要救你师父,却被误杀了……你们啊,总有把别人想得太好的毛病。”
刘迷知道文黎不是好人,却还是被他一长串儿话说得晕乎乎的,脸上也带了犹疑的神色,就在此时,茅草床上,宋丸子猛地坐了起来。
“师父……”
瘦高的女修士本来脸上身上都有很多伤口,如今已经恢复如初,从床上跳下来,揉了揉自己徒弟乱蓬蓬的脑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刘迷心里担心,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坐在了幽涧边的大石上,再不动弹了。
宋丸子遇袭的事情早传得沸沸扬扬,千多名想要学习食修之法的人力有不少打了退堂鼓,很快就走了足有二百人。倒是那些买饭的人不仅没有被人命案吓跑,还越地蜂拥而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听说宋道友这里有人作乱,他们买饭菜之外也有心帮忙”。宋丸子的几个徒弟私下里嘀咕,他们这些人来势汹汹,每个人都恨不能一锅一锅端走的架势,更像是怕他们都死了就没有做灵食了。
这些人庞大的灵食需求让刘迷等人忙到脚跟都落不到地上了,他们却都没提过去找宋丸子帮忙。
金不悦长老闻讯赶来,坐镇幽涧,有他在,饶是落月宗的明宵亲至也未必能杀了宋丸子,这幽涧中终于安稳了下来。
宋丸子一坐就是三天。
太阳从云渊升起,行至中天,落入西极,她看着深深幽谷,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风起,细雪落,谷上是人间福地,谷下是无边地狱。
盐似的雪落在了宋丸子的身上,白雪满头,宛若霜早生。
幽涧中有人攀着树藤来来去去,小小的人儿将手伸出洞穴,铁灰色的手上接到了细细的雪花,又有小脑袋探出来,仰望天空,看着雪,也看见了山谷上坐着的“雪人”,小孩儿招了招手,雪花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揉了揉,从怀里掏出了红色的果子,又对那个“雪人”摇了摇。
女子眨了眨沾满雪粒的睫毛,缓缓地拿出了一支玉箫。
不含灵力的呜咽箫声在雪中响起,十丈之外,金不悦长老闭上眼睛,轻轻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