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母子二人起冲突,苏麻喇心急如焚,在一旁什么话也插不上。
却是这节骨眼儿,吴良辅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苏麻喇正要作,他跪在地上说:“太后娘娘,皇上,郑亲王不成了。”
顺治十二年夏日,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对大清功在千秋的济尔哈朗与世长辞,这对满洲八旗旧贵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随着大清入关后,由朝廷重臣凝聚起的一股势力,排挤掉了那些几代人跟随努尔哈赤、皇太极打天下的皇室贵族,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奴才爬到了主子的头上。
如今济尔哈朗一走,皇室贵族中又少了一个人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的人。
但不论如何,一直以来,福临对济尔哈朗极为敬重,如今皇叔离世,他悲痛万分,辍朝七日,赠祭葬银万两,置守陵园十户,并为他立碑纪功,赐予无上哀荣。
为一位亲王大臣辍朝七日,大清有史以来不曾开过先例,这七天,皇帝到底是在哀痛他的皇叔,还是另有缘故,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宫里的人,隐约传说着一句话,说太后和皇上,为了十三衙门滥用职权、贪污腐败的事翻了脸。
可是十三衙门依然存在,皇帝也没有动吴良辅,仿佛那件事,不了了之,但福临还欠母亲一个交代,玉儿也没有忘记。
只是这七日里,借济尔哈朗病故,太后在慈宁宫接见了许多大臣,几位素来倚重的大臣之外,更有许多从外地来的官员。
慈宁宫门前,大臣们进进出出,几乎比乾清宫还热闹,这无疑刺激着福临的神经。
因大臣们在慈宁宫出入,元曦好几天没过去伺候了,她隔着宫墙能感受到乾清宫的气氛压抑,苏麻喇姑姑早就告诉她,太后和皇帝生了激烈的冲突。
此外还有皇后,那一日背过人,皇后悄悄对元曦哭诉,说皇帝在坤宁宫脾气,没来由的,突然跑去坤宁宫,满身怒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也不知道究竟是冲着谁。
堂堂中宫,沦落到向妃嫔哭诉,元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把这件事藏在了心里,对太后和苏麻喇都没提起。唯有劝皇后不要害怕,她虽无功,但也无过,皇帝不能欺负她。
事实上,元曦自己也不见得多好过,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皇帝,福临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甚至于,为了天宁寺一见,皇帝同样迁怒于她,也不是不可能。
日复一日的猜测和等待中,元曦的心也凉了半截,好在她早就摆正了皇帝和自己的位置,能冷静地面对一切变故。
这一日,东莪到郑亲王府上致哀归来,没进门就摘掉了白花,碾在花盆底子下踩进门,换下的素袍也命人烧了。
她穿上鲜亮整齐的衣衫,摇着团扇驱热,一路来到静谧安宁的小佛堂,虔诚地为双亲供香。
在一旁桌案上抄经文的葭音,款款上前行礼。
东莪便道:“过几日就说我病了,济尔哈朗出殡我不去送,他的葬礼我也不参加,今天去上一炷香,已经给足了面子。”
葭音知道,在格格心中,济尔哈朗一流都是踩着摄政王的尸骨才得以爬上今日的地位。
摄政王死后,身前罪名几乎都是济尔哈朗给定下的,每一个字,都流淌着摄政王的血,和东莪格格的眼泪。
但葭音既然是将门之后,自然知道大清开国历史,纵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郑亲王的功勋,也是不可埋没的。
东莪又说:“我听闻宫里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母子俩闹得正不痛快,慈宁宫和乾清宫正较着劲呢。葭音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将来你进宫后要小心谨慎,太后和皇上的母子关系,并不如世人想象得那么美好,皇太后偏爱自己的女儿们,对皇帝就没那没亲了。”
葭音垂眸不语,回身到桌前,继续抄写经文,东莪慢悠悠走过来,看了几眼,问:“你几时开始钻研佛学的?是为了超度你的亡母吗?”
“回格格的话,正是为了超度亡母。”葭音回答道,“奴才丧母之后,有幸得缘武康报恩寺玉林通琇大师的指点,不敢说钻研佛学,是感沐佛祖慈悲,化解思母之情,愿母亲早登极乐。”
“真好啊,心里有个寄托,可惜我坐不住。”东莪道,“葭音,来日你进宫后也罢了,现下在我府上,能不能专心为我的阿玛额娘超度,我会记你生生世世的恩德。”
“格格言重了,奴才和家父愿为格格效忠。”葭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