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除巡逻的士兵外,所有的人都早早入睡,为着明日的大战而养精蓄锐,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安然入眠。
风云骑王帐旁的一座营帐里,一灯如豆,久微静静坐在灯前,昏黄的光线映着他瘦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孤寂。
帐帘轻轻掀起,风惜云无声无息地走入,看着灯前孤坐的久微,轻轻叹息一声,“久微。”
听到声音,久微回头,目光还有些茫然,看清了是风惜云后,无神的眸子里绽出一丝光亮,“夕儿。”
“睡不着吗?”风惜云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瘦削苍白的脸,也看到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心头沉了沉。
久微唇角一动,似想笑笑,却终是未能笑成,目光沧桑而疲倦地看着风惜云,“瞒不过你,我此刻脑中如有千军万马在厮杀,扰得我心神不宁,我……”他没有说完,只是无奈地看着风惜云。
风惜云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而深广,在这样清澈沉静的目光里,似乎所有的错与罪都可包容,所有的因与果都可接纳。
与风惜云目光对视片刻后,久微终于勾唇一笑,有些无奈,有些妥协,有些认命,“夕儿,这是毁家灭族之仇,是数百年无法申诉的冤屈与怨恨!”他的声音沉重而悲愤。
“久微,我明白。”风惜云轻轻叹息,目光微垂,看到久微的手,顿心头一凛,伸手将他的手握住。
那双被风惜云握住的手在轻颤着,双手指间有丝丝缕缕的青色灵气溢出,在手指间激烈地绕飞着,似要将双手紧紧束缚,又似要脱出这双手的掌控冲啸而出!
“夕儿。”久微看着那双紧握自己的手,再抬头,便看入风惜云明亮如水的眼睛,一瞬间,如乱麻绞成一团的心绪忽然松懈开来,然后指间缠飞的灵气慢慢消散,最后那双手安安稳稳地任风惜云握在掌中,“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真正了解久罗族人的痛苦,那便只有你了。”
“是的。”风惜云垂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闻言,久微长长叹息,“原来你真的知道。”
“我当然知道。”风惜云笑笑,笑容里却有着悲伤,“久罗族虽然近乎灭族,数百年来已无人记得,但我们青州风氏的族谱上清清楚楚,明明正正地记着‘风氏独影,王夫久罗遗人久遥’。我们青州风氏,是凤王风独影和久罗族三王子久遥之后。”
久微看着风惜云,看着看着,蓦地,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当年威烈帝和他的兄弟亲自灭了久罗族,可最后他们的妹妹却和久罗族的王子成婚,哈哈哈哈……不知那时威烈帝他们眼睁睁看着两人结成夫妻是个什么心情!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里满是悲愤与嘲讽,风惜云静静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真是可笑又可悲!当年他们一怒而起,灭我久罗,致使数万无辜生命一夕全亡,鲜血染红了久罗山,可最后他们又得到了什么?他们只得个兄妹分离,憾恨终生!哈哈哈哈……这也算是报应!”
久微无可抑止地大笑,笑得全身颤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泪流满面,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的凄凉悲恸,闻者心惊!
“久微,”风惜云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他,“久微……久微……”她不断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安抚着他悲痛的灵魂,直至笑声渐消渐歇。
“夕儿,我很恨!我很痛!”久微抱住风惜云,声音嘶哑,“我们久罗族世世代代居于久罗山中,与世无争,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受那种毁灭?数百年来,我们都只能躲躲藏藏,久罗山上怨魂不息!夕儿,我恨!”
“久微。”风惜云只是紧紧抱着他,感受着肩头的润湿,那是他流下的泪水。
“夕儿,我恨!所以,我要他们毁家灭国,我们要他们血流成河,尸陈如山,我要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尝尝我们久罗族数百年来的苦痛!还有那个玉家人!他们担着天人美名,可他们是一切罪孽之源!夕儿,我恨啊……我真的想……想杀尽他们这些仇人!”
“久微,久微……”风惜云抱着他,闭目不语,心头却是痛楚难当,只能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安抚此刻满怀悲愤与仇恨的人。
“夕儿,现在的东旦,几乎天下兵马尽聚于此,他们实力相当,他们要全力一战,无暇他顾,我只需略施手段便可让他们玉石俱焚,夕儿,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让他们同归于尽,可以让东旦堆满尸,让苍佑湖化成血湖,就如当年久罗山上的一切!”久微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眼睛里闪着灼亮而疯狂的光芒。
风惜云闻言一震,放开久微,看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如漆夜中最亮的星辰,明亮的光芒似可照射至天之涯,心之底,看透世间的一切。
在她目光地注视下,久微眼中的光芒散去,然后不由自主地摇头,“是的,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视数十万人如草芥,我做不到视苍生如无物,所以我……”
风惜云明亮的眼眸更加柔和。
久微看着风惜云,眼中便有了无奈,“夕儿,为何你不肯争这个天下?你若肯要这片江山该多好啊,那我便可理所当然地站在你的身边,可以毫无顾忌地用我的能力为你除去所有的障碍,助你得到江山帝位……可是你偏偏……夕儿……”说到最后,他只能失望地,无力地叹息。
“久微,不要妄用你的能力,所施与所受从来一体。”风惜云再次握住他的手, “不要让你的手沾上鲜血,你要干干净净地,平平安安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夕儿,我不怕报应。”久微无所谓地笑笑,笑得苍凉而空洞,“最可怕的报应也不过人死魂灭,可这算什么。这么多年,天地间就我一个,死亡不过是解脱。”
“久微,不只你一个,还有我啊。”风惜云抬起久微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温热的脸颊温暖了那双冰凉的手,“久微,我们是亲人,我们是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最后的亲人……”久微看着风惜云,然后苦涩而悲哀地笑着,“是啊,久容已经死了,青州风氏也只余你一人,这世上只有你和我血脉相连,我们是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
“久容……”提起修久容,风惜云顿心头一痛。
久微想起那个纯真害羞却又勇敢无畏的修久容,眼角一酸,“久容他能救你,心中必然是快活的,只是……”
“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是亲人时便已失去了他。”风惜云眼中有着无法抑止的酸涩与痛楚。
久微忍不住伸手抱紧了风惜云,“我们久罗王族拥有异于常人的灵力,灭族之前,久罗的王族除了久罗王久邈外,还有他的两个弟弟——久迤和久遥。我的先祖是久邈,你的先祖是三王子久遥,久容的先祖必然是二王子久迤。其实当初我见到久容时便有些疑心,可是……如你所说,我们还来不及知道便已失去了他。”
风惜云伏在久微怀中,忍住眼中的酸痛,“我们青州风氏虽有久罗王族的血脉,但是当年清徽君……也就是久罗的三王子久遥,他不希望那些仇恨遗祸子孙,所以不想后代知道自己拥有久罗血脉,也不想后代知道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灵力,因此我们风氏子孙代代如常人,否则岂会与久容相处这么多年却不知是亲人。”想起与久容这些年的相处,眼眶一热,已流下泪来。
落英山上,修久容以命相护,佑她安然,却也用他的死在她心头留下一道伤痕,是她永生难愈的痛!
“清徽君久遥……原来如此。”久遥喃喃,然后问道,“既然他隐瞒了一切,夕儿你又怎知青州风氏亦是久罗之后?”
风惜云沉默了片刻,才道:“先祖风独影成婚是在她封王之后,以她那时的身份,成婚对象的出身必然要选高门贵胃,不会无缘无故地挑个平常之辈,但无论是史书上,还是青州风氏王族的一些记载,对于清徽君的出身来历都只是简单的一句‘久罗人,封清徽君,配婚凤王’,所以我自小就对他好奇。”她微微顿了顿,自久微怀中移开,看着他道,“这世上,我若真要弄清楚什么事,自然就会弄清楚,更何况第二代青王……他毕竟是凤王和清徽君的儿子,所以他曾留下些线索。”
久微默然片刻,才出声道:“那位久遥……他与凤王,当年……”他的话说到此便止了,末了只是轻轻叹息一声。当年英姿绝伦的凤王为何会与亡族的久罗王子成婚,隔着六百多年的时光,他们已无从得知,只是……只是……当年必定是有过一番恩仇情恨的。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心中起伏的情绪却在这片安静中慢慢收敛。
过了片刻,风惜云才拉着久微重新坐下,“久微,无论当年久罗因何而亡,无论当年的悲剧如何惨烈无辜,但今时今日,大东王朝亦将不存,所以就让那些恩仇情恨随着大东王朝的消亡而结束吧。”
久微没有说话,但神色亦未有怨怒。
风惜云看着久微,声音平静,“久微,我承诺的我已经做到了,所以你要好好地活着,回到久罗山,以久罗王之名召唤流落天涯的久罗人,重归故里,重建家园。”
“夕儿,你……”久微震惊地看着风惜云。
风惜云却冲他点点头,然后唤道:“折笛。”
她的话音一落,帐帘掀开,冷风灌进,然后帐中便多了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银灰色短装的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外表虽不甚出色,脸上不笑神色间却带着笑意,令人一见便心生亲切。
“他是?”久微惊讶地看着那人。
“折笛见过久罗王。”折笛躬身行礼。
“折笛?”久微目光看向风惜云。
风惜云笑而不语。
折笛却几步走到久微跟前,然后单膝跪下,朗声道:“折笛奉青王之命,向久罗之王呈此丹书!”说罢,他双手一举,一只玉盒便呈于久微眼前。
久微讶异折笛此举,目光再次看向风惜云,见她点头示意,才是接过来,疑惑地看着玉盒,并道:“折笛请起。”
那折笛却并不起身,只是抬头打量着久微,那目光看得久微脊背生凉。
风惜云一见,立时吩咐道:“折笛,你任务已了,回山去吧。”
折笛却似没听到,目光炯炯地看着久微,然后眨眨眼睛道:“久罗王,你缺不缺侍卫?要不要我当你的侍卫?要知我折笛精通十八般兵器,会二十八种掌法,懂三十八门内功心法,曾击败过四十八名一流高手,并与五十八名剑客于浅碧山论剑六十八天,然后以独创的七十八招‘碧山绝剑’一举夺魁,也因此收了八十八个聪明伶俐的徒儿,正打算娶九十八个老婆,似我这般人才天下可不多见,所以久罗王快快把握机会,请我当你的侍卫吧!”他一口气说完,再次眨眨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久微。
“你……”久微一生也可谓遍游天下,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可是眼前这个口若悬河、喜欢眨眼睛、并且一个大男人把眨眼睛这等小儿女的情态做得潇洒自然的人却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样?久罗王要请我当侍卫吗?只要你请我当你的侍卫,我可以考虑每天付你十枚金叶,并且可以考虑从我那八十八个徒儿中挑选一名最美丽的女徒儿当你的贴身侍女。”久微的话还没说出口折笛又开口了。
“我……”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只要你让我这个侍卫随时跟随你,随时可出手保护你就可以了。你决不能像某人一样,我当了十五年的侍卫,却从头到尾只干了一件跑腿的事情,十多年来把我丢在浅碧山上,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我自生自灭孤苦伶仃艰难度日,那简直寂寞得不是人过的日子,以致我终日只能将各门各派的武功翻来覆去地练,闲时也只能四处找找无聊的人打架比武,可又因为身份使然而不能显威名于武林,让我这等文武双全的英才空埋荒山,或许最终还要因怀才不遇而郁郁而亡!”说完他连连眨眼,泪盈于眶却未夺眶而出。
“我……”
“我平生夙愿就是做一位名副其实的侍卫,若久罗王请我,我必会克尽己责,便是呕心沥血也在所不惜。你若想学什么盖世武功我都可教你,便是想要学戚家的可以让人应永远年轻英俊的鬼灵功我也可以教你,还可以让你吃遍各门各派的灵丹妙药,养颜补体,延年益寿,多妻多妾,多子多孙……”折笛唠唠叨叨的声音忽然止住了,但并不是他自愿的,只是因为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闭嘴!”执剑的人冷冷吐出两个字。
折笛眨眨眼睛看看久微,再看看执剑的人,然后再眨眨眼睛看看袖手一旁的主君,最后满脸忧伤地叹息道:“原来久罗王已经有宵眠当护卫了,那样的话,我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也不能抢自家兄弟的饭碗,因此我只能忍痛割爱挥泪拜别……啊!”脖子上的剑尖忽然前进了一分,贴在肌肤上,如冰刺骨。
“乌鸦嘴很吵!”宵眠冷峻的脸上浮起不耐。
“乌鸦?”折笛笑眯眯的脸顿时抽搐。
宵眠点头,“再吵割了你的舌头!”
“我俊美无匹玉树临风……啊!”
折笛才开口,宵眠的剑尖已毫不留情直取他的咽喉,久微一声惊呼还未呼出,身前跪着的人却已没了影儿。
“君子动口不动手!”
久微还诧异着时,便见风惜云的身后露出一颗笑眯眯的脑袋,“久罗王,你什么时候不喜欢那根木头而想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幽默风趣古今第一的我时,请一定捎信给我。”
“折笛。”风惜云回头瞟了一眼。
“在!”折笛马上应道,一脸谄媚地看着风惜云,“主上,你终于知道我很能干很重要了,所以决定将我从那蛮荒之地的浅碧山召回来了吗?”
“是的。”风惜云点点头,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你这般能干出色的人,真是世所难求,若不用实是浪费,可又怕事小委屈了你,不如这样吧,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做主上的贴身侍卫!”折笛毫不犹豫地答道。
“哦?贴身侍卫能做些什么?”风惜云眼珠一转。
“可以做很多呢!”折笛顿时眉飞色舞,“贴身侍卫顾名思义即是时时刻刻都紧随在主上身边,我可以为主上赴汤蹈火,可为主上披荆斩棘,可为主上辣手无情,可将所有对主上有不轨之图的坏蛋全部以无影掌拍到九霄云外!而且我还可以侍候主上吃饭穿衣洗沐睡觉……”正说得兴起,忽又哑声了。
“怎么啦?”风惜云问道。
折笛看看风惜云,又看看帐顶,再看看一旁的久微、宵眠,眉头忽然纠结在一块,“稍等,稍等,让我再想想。嗯……我虽然精通十八般兵器,会二十八种掌法,懂三十八种心法,打败了四十八个高手,独创了七十八路高超的剑法,还有八十八个徒儿帮手,并且还摸到了戚家那老不死家主嫩嫩的脸,也扯了宇文家老祖宗的胡子,可是……”他看着风惜云,最后颇有壮士断腕之决般道,“可是这所有的加起来似乎还是敌不过雍王的一招‘兰暗天下’,那么侍候主上吃饭穿衣睡觉洗沐时我便会有危险,所以……唉!我还是回浅碧山修炼得更厉害一点时再说吧。”他目光忧伤地望着风惜云,“主上,不是折笛不挂念您,而是这世上虽有无数的珍贵之物,但所有的珍贵之物加起来也抵不过性命珍贵,所以折笛只能挥泪拜别您。当然,如果您能保证雍王不会对我用‘兰暗天下’,那么折笛愿舍命侍候主上吃饭穿衣……”
“扑哧!”
不待折笛话说完,久微已忍俊不禁,便是宵眠也目带笑意,只不过笑中略带嘲讽。
折笛闻声回头,移步走近久微,却是一脸正容,恭恭敬敬行礼,颇有大家风范,“折笛拜别久罗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久微起身回礼。
折笛行礼后,再抬头仔细地看看他,复又嬉笑,“虽然面相没有我英俊,不过笑起来却有着惑人的魔力,久罗人果然不可小看。”话音一落,他人已飘走,“什么时候久罗王想请我当侍卫时,记得要来浅碧山,记住,是浅碧山,而不是什么深碧山浓碧山的!”音未消,人已远。
久微哑然失笑,回头却已不见宵眠,“青州臣将皆对你恭敬有加,倒是少见如此有趣之人,应是十分合你脾性。”
折笛的一番“胡言乱语”,扫去了帐中的沉郁气氛。
风惜云微微一笑,“折笛的性子很合白风夕,但不合青州之王,是以让他长年守于浅碧山,以护‘体弱多病’的惜云公主。”
久微了然点头,然后看向玉盒,“这是什么?”
“这是我继位之日以青王身份做的第一件事。”风惜云目光看向玉盒。
久微闻言眉头一扬,然后打开了玉盒,盒中是一卷帛书,他放下玉盒,拾起帛书,展开后,顿时一呆。
帛书上的,是祈盼了数百年的愿望,此刻蓦然呈现眼前,酸甜苦辣悲喜哀痛瞬间全涌上心头,一时也理不清是何滋味。是想大笑?还是想大哭?似乎全都是,又似乎全都不是,以致他只能是呆呆地看着,眼前渐渐模糊,却全身僵硬,未能有任何反应。
“这份丹书上,有青州风氏、冀州皇氏、雍州丰氏以及玉家的家族印鉴,你、我、雍王、冀王、玉公子五人各持一份,这江山最后不论握于谁手,这份丹书都会在那人登基之日昭告天下。这是我们四人的承诺,也是我们还六百多年前的一笔债!”风惜云伸手握住久微有些抖的手,“无论谁胜谁负,都不会伤害于你!无论成败,我都已做到!久微,你不可负我一番心血!”
“夕儿……”久微声音哽咽。
“久微,”风惜云目光看向摇曳不定的烛火,“无论明日一战能否分出胜负,但苍茫山上必有结果!苍茫一会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请你离开,回久罗山去静待新王朝的到来……那时候……无论我是生是死,无论我是坐于朝堂还是魂散天涯,久微,我都由衷高兴。所以你要平安地回到久罗山去,宵眠会代我守护你一生。”
“原来……你早已安排好一切!”久微忽然明白了,伸手抓住风惜云双肩,“难怪你派无寒、晓战、斩楼、宵眠为我们的侍卫,原来无论成败如何,你都不许我们有失!你……你将我们护得周全,可是你……你……”他眼睛通红,紧紧地看着风惜云,刹那间,心头忽然酸酸软软,胸口堵涩难舒!
“久微!”风惜云拍拍肩膀上抓得她骨头作痛的手,“你太小看我了,要知道我不但是青州的王,有无数将士护着我,而且我还是白风夕,以我的武功,这天下有谁人能伤得了我?所以你尽管放心,我决不会有事,我只是需要你们的安然来安我的心。”
“可是……”
“没有可是!”风惜云断然道,眉峰一凛,王者的自信与气势肃然而现,令人不敢违抗。
久微顿时止声。
“久微,相信我。”风惜云放柔语气,将肩膀上久微的手拿下,紧紧一握,“无论成败,无论生死,无论是天各一方……我们彼此都会知道的。我们是这世上唯一血脉相系的亲人啊!”
久微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看着眼前这张沉静自信的脸,纷乱的心头忽然安定下来,“夕儿,我相信你,所以我在久罗山等你!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来!”
“好!”风惜云一笑,放开久微的手,“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久微蓦然唤住她,“夕儿!”
风惜云回。
“为什么?为什么明日一定要战?你们都年轻,要夺江山还有许多时间,也有许多地方可以选,可为何定要在东旦渡一战?为何明日一战即是结束?一战的成败并不足以分出真正的胜负,可为何你们只要这一战?”久微问出心中存在很久的疑问。
风惜云看着他,沉默良久,才道:“以雍王为人,本不应有东旦之会,但……”她微微一顿,目中似有些无可奈何,“苍茫山下的一战,他似乎期待已久。”看看久微怀疑的眼神,她笑笑,“或者是有某种约定,关于苍茫山顶的那一局棋。”
“苍茫山顶的棋局……”久微心中一动,“难道真要以那局棋来定天下之归?”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哪有这样的江山之争。
“‘苍茫残局虚席待,一朝云会夺至尊。’这一句流传久矣,而山顶之上的那盘残局想来你也看过,那确实存在着,所以以棋局胜负来定天下归属也未必无可能。”风惜云却是满不在乎地笑笑,这一刻白风夕的狂放又隐隐回来了,“敢以一局赌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豪气!”
“那可是万里江山,不是区区金银财物,输者若真就此放弃,那必是疯子!”久微不敢信。纵观历朝历代,为着那张玉座,哪一个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才得来的,哪一个失败者不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到万念俱灰时才肯放手!
“一定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者才是疯子!”风惜云冷声道。
久微无语,半晌后才道:“若在东旦大战一场,以目前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后面的话他咽下了,转而道,“以兵家来说,康城才是必争之地。”
“康城……黥城……”风惜云眉头一跳,“康城还有……”却说到一半又止,低头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