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您看着这尊佛像半个多时辰了。天梯山风大,还是早些回宫吧。”牧犍为我披上披风,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依旧不舍地看着佛像悲悯的面容,叹口气问道:“牧犍,你可知这佛像面容是谁?”
“这……”牧犍顿住,小心地说,“父王为纪念祖母开凿了天梯山石窟寺,这尊大佛面容,该是像祖母吧?”
我笑了。母亲?她离我而去整整五十年,只余一个模糊的面容在我心中。脑中浮现出另一个身影,我凝视佛像的面容,不由起了一丝疑惑。这佛像真的像她么?与她最后一次相见,距今也快三十年。我是真的老了,就连她的长相也渐渐模糊了。
牧犍搀扶着我坐上马车,兴高采烈地告诉我:“父王几次诚邀敦煌大儒宋蒜出仕,他见父王礼贤下士,重用贤良,终于答应了!”
我笑了,由衷高兴:“敦煌、酒泉的汉儒之前只愿奉同为汉人的李暠为主,李氏西凉亡于我手,这积怨用了这么多年才化解。宋蒜愿来我朝中,说明汉儒们终于接受我们匈奴人了。”
李暠自立西凉国后,仗义疏财,善于收买人心,敦煌酒泉一带的汉人对他死心塌地,甚至不少别国的汉儒大族也不远千里去敦煌投奔他。我衡量局势,若以强攻,与李暠这样精明能干的人打仗,杀敌一千自损也得一千。举我大半兵力与他开战,身后的姚秦,西秦,南凉都在虎视眈眈,定会趁虚而入。
思来想去,只能忍气吞声。不做大的征伐,只在边境不时袭扰。李暠后来与我订立盟约,每年纳粮送钱。而我,李暠比我年长许多,我能等。
李暠活到了六十七岁,在位十八年。这十八年间,他将敦煌经营得安定富足,儒学尤为兴盛。可惜他两个儿子皆不成器,均死于我手。我忍了二十年,终于将西凉重新收回。
我看向牧犍,微微沉下脸来:“你既纳了李暠女儿,便该好好待她。立她为正妃吧。”
牧犍面色一喜,连忙点头称是。西凉破国后,牧犍第一次见到李暠的幼女李敬爱。这傻小子一见钟情,将李敬爱与其母藏在府中。他怕我会不允,也太小看我的气量了。
牧犍小心看着我的脸色:“父王恩准她做儿臣正妃?”
我哼了一声:“李暠的女儿学识品貌俱佳,自然有资格做我儿媳。她的母亲尹氏你也须好好对待。”
我杀了李暠的两个儿子,非是与他们有仇,而是为防患未来。可他的妻女已失去依靠,我愿善待她们,以此化解与西凉汉族的仇怨。
车行辘辘,驶过姑臧最热闹的钟鼓楼。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街上次序井然,商业繁荣。城中户数由我刚接手时的不足两万,展至今已有二十余万。这十多年来再没出现饥荒。这里,终于不再是吕氏手中的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