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一本正经地点头:“既然知道我老了,怎么还叫我小弗?你该叫我老弗了。”
我愣住,仔细打量他的眉目。虽仍是帅大叔,却也真的显出了老态。笑容扯出额头道道沟壑,眸子已不复年少时的晶亮,阅尽人世间的沧桑。额间有着深深的川字眉,那是常年伤感拧成的痕迹。他比罗什小三岁,可如今的面貌却比罗什更显苍老。他,真的老了……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老,真的没法想象,那个别扭的12岁男孩也会变老……
他突然放开我,高举双手,朝我身后嬉笑:“唉呦,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做!”
我转头,看到罗什正面带微笑站在我身后,脱下的面具挽在手中。“亲兄弟见面,是否也该拥抱一下?”罗什眼望着他,慢慢伸出手。
小弗先是一愣,随即大步上前,用力跟罗什相拥在一起。看着抱在一起的兄弟俩,我忍不住,泪水在笑声中滑落。这个苏幕遮,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回忆……
“抱过亲兄弟了,是不是也该拥抱一下师父?”
罗什浑身一震,不置信地转头。褐红的高瘦背影佝偻着肩,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布满皱纹的老眼,鼻子异常高挺,嘴唇扁而阔,赤红色的髯虬胡髭,眉宇间有着坚毅的气质,睿智而悲悯。
罗什浑身震颤,泪水迅速蒙上双眼,双膝跪地,颤抖着声音大喊:“师尊……”
卑摩罗叉拉起罗什,七十多岁的老人抱住罗什,激动得老泪纵横。
那天苏幕遮剩余的节目我们都无心观看。小弗本来要去驿馆,现在见了我们,让其它随行人员先去驿馆,他和求思,还有卑摩罗叉跟着我们回未央宫。
卑摩罗叉已有七十多岁高龄,一路颠簸风尘,罗什安排他早早歇息。小弗带着求思跟我们停不住谈话。自从龟兹一别,兄弟俩已是十八年未曾见面。有那么多话要讲,一直到掌灯时分,依旧意犹未尽。
小弗告诉我们,龟兹王白震已逝,现在是白震的长子白苏尼支为龟兹王。求思今年十八岁,已做了禁军队长。小弗对儿子最大的不满意,便是儿子不肯成亲,成天挑挑拣拣。
小弗说起求思,不住摇头叹气。我忍不住笑,求思还真像他当年,游戏花丛,没个安定。他看我笑着,瞪我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不定,他也跟我当年一样,在等待仙女的到来……”
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求思对父亲看了一眼,英俊的脸上浮起绯红。求思的长相综合了西域人与汉人的所有优点,比当年的小弗还要帅气。看着求思,我不禁遐想,不知小什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能不能超过他的堂兄?
“艾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长安了。兵荒马乱灾祸连年,这一路行来,很是不易。王本不想在中原局势未明时冒然进贡,是我力劝王与姚秦结好。其实我是有私心,想见大哥最后一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大哥,真的无憾了。”
我笑着点头,却笑出了泪。是啊,我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