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李暠家中出来,路过鼓楼,看到还有不少神情凄惨的流民在排队。今天是最后一日办理流民登记领粮,吕光的儿子们都不在,只有吕光的侄子吕超在场。吕超刚二十出头,跟他的堂兄们相比,心机更深。吕纂篡位不到三年,吕超便将吕纂杀死,扶持自己的亲哥哥吕隆登上王位。想起《晋书》里记载的关于罗什预言吕超杀吕纂,不禁失笑。
罗什低头问:“笑什么?”
我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史书记载,你与吕纂下棋。吕纂吃了你一子,说‘杀胡奴头’。你回答,‘是胡奴杀你头’。”我对着人群中的吕超努努嘴,“吕超小字胡奴,这段记载,就成了你善闲阴阳的证明。”
罗什目瞪口呆地看看我,又看看吕超,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严平。我这几天抱着狗儿在登记处苦等,却一直没有结果。今天要去李暠家,就请了严平帮忙来此等候。他也看到我们,向我们走来。
“法师,夫人!”他对着我们作揖,抬头时一脸沉重,“夫人,刚刚有人说是秦素娥的同乡,严某打听到了狗儿娘的下落了……”
“怎样?”我急切地问。
一丝不忍飘过他敦厚的脸,轻声说:“已经……饿死……”
闭一闭眼,偏过头去。还是这个结局!才两岁的狗儿,成了孤儿。
手被握住,是罗什,温暖地轻语:“艾晴,我们收养狗儿吧,这也是他娘的希望。”
我点头。狗儿是我们收容的年纪最小的流民。这一个多月里,我也对这个瘦弱的小婴儿更多关心。教他说话走路,看他对我越来越依赖。如果我无法怀上自己的孩子,那就让他做我们的孩子吧。
三月初的风已有暖意,柳絮漂漂荡荡,落在肩上。路边的树木开始爆出嫩芽,草也冒出清嫩的绿色。我抱着狗儿,和罗什一起在城门口送别严平和陆娉婷。我曾希望他们留下,可两人还是决定回家乡去。
夫妻俩跪在我们面前千恩万谢。罗什搀扶严平,我则将娉婷搀扶起来。娉婷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一般,握住我的手哽咽:“夫人,今生今世也无法报答你的恩情。来世,我为夫人做牛做马都愿意。”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脸,旋即笑了:“也许……来世我们说不定还真的有缘……”